哑婆婆的家就在拐弯过来山头的路边上。我到家的时候，她正在喂鸡，鸡散得到处都是，田间里，树林里，听到哑婆婆咿咿哇哇的叫唤，都扑哧扑哧地飞了过来。

哑婆婆是又聋又哑的。听人说，三岁前的她，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可是三岁那一年，一场病，一次差点误了命的艾灸，虽然让她捡回来一条命，可她却永远听不见了！伴随她的只有这寂静得死一般的世界，还有她永远也无法表达她内心想法的咿咿哇哇。也许，生命本来就是一个奇迹，奇迹里就要还给你太多的酸甜苦辣，让你用活着的命去过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生活！

她来到村子里做媳妇的时候，我还很小很小。记忆里，她爱笑，特别勤快，只是那咿咿哇哇的说话，让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的比划也让我云里雾里。最早的时候，我们两家离得特别近，屋跟屋挨着的，灶屋的门一开，就是她家的屋子，中间就只一条石板路隔着。

两家离得近，相处久了，慢慢的，也明白些她要表达的意思，比划比划也能相视一笑，算是都懂了彼此。那个年月，贫困与饥饿时刻伴随着我们，他们家的人口不少，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总是很长时间吃不上一顿米饭。我们家的条件比起他们家，稍稍好一点，有时，我就会偷偷地把饭菜端过去些给她，开始的时候，她也是大声的咿咿哇哇表示感谢，我用“嘘”的手势告诉她不要声张。再后来，只要看到我鬼鬼祟祟地拿东西过去，她也就用“嘘”的手势跟我会意地笑笑而不语了。因她家的男人在村子里出了名的懒，田间里的活大部分都是丢给哑婆婆去做。父亲有些恨他懒，不心疼自己的女人，也不懂得顾家，就有些限制我们和他家交往，可每次看见我鬼鬼祟祟地拿东西，他假装做别的事当着没看见一般。

我跟哑婆婆的感情，就是在那样一老一少偷偷摸摸地传送食物中建立起来的。很多时候，我都喜欢跟她呆在一起，比如同她一起去割草，我会倒在草地上看书，她就几下子帮我割一大捆草放在我边上，还做“嘘”的动作不让我声张。奶奶说，哑婆婆对她也很好，常常会偷偷把家里的鸡蛋拿来塞给奶奶。在奶奶生病那段时间，哑婆婆几乎每天都来看望陪伴奶奶，比划些似懂非懂的内心话。兴许，哑婆婆、奶奶、我之间扯不断的一些感情，都在那一个“嘘”的动作间，无限延伸！

我走下山头，哑婆婆看见我，又是咿咿哇哇地叫着跑过来。我正集中精神在拍豌豆花，于是便举起手指在嘴边对她“嘘”了一下，她便安静地在一旁看着我，等着我。直拍到相机没电，我起身发现，她还静静地立在边上笑咪咪地看着我。

我们又是一阵比划的“聊天”，知道她想念远方的儿女。想念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的、无人所知的想，就是在网络信息这么发达的今天，电话于她又有何用？而这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也可以让她远方的儿女们也思念一下无法用电话诉说思念的哑妈妈！

□颜学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