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麒麟头和爷爷一样，都是从古岭迁移到这儿的。它见证过我们为支持水库建设，举家搬迁，从人生地不熟到在此扎根过上好日子的历程。靠着这股子劲头，未来的生活一定更有滋味。”每当爷爷擦拭麒麟头时，古昱总是问：“它这么破旧了，为啥不扔掉？”老人便耐着性子给他讲已经淹没于湖水下面的老家，以及移居之路。

当爷爷说到舞麒麟时，眉毛都激动得跳起舞来，皱纹舒展开来，仿佛一头麒麟正在他眼前表演，或威武或诙谐，或高跃或低伏。他抬手触摸麒麟的鼻子，哈哈笑得露出了缺耙齿。

古昱从没见过爷爷登台的样子，因为爷爷年纪大了，尽管才艺精湛，也只好当老师，业余教导有兴趣传承民俗的年轻人——主业是带孙子。小古在一旁看着老古比划、指导，满脸严肃，如果弟子没做到位，爷爷立马变成像要吃人的麒麟，发出“狮子吼”。闲来无事，爷爷总是对着那副比他更年长的道具发呆，只允许古昱看，不许碰。

那些年轻人大多数半途离开，坚持下来的少数人组队参加了市里的比赛，摘得头奖，在所剩无几的同行里有了一些名气，为小团队吸引来了新鲜血液，哪怕新队员平均年龄超过50岁。

一年前，爷爷去世，瑞兽头永远地失去了同伴。清理旧物时，妈妈想丢弃这既占地方又无用的“废品”。爸爸左思右想决定留下，幼年的他曾在严父的强迫下学习过舞麒麟。虽然因学业繁重而中断，但粗浅技艺已沉淀为肌肉记忆，忘都忘不掉。他最怕逢年过节阖家团圆，老爹总要问：“你那口劲儿松了么？”这个问题是难题，若答“松了”，必遭严厉的批评，若答“没松”，亲朋肯定让他来一段。来一个姿势还行，来一段的难度太高，他常用的伎俩是借故躲开。

现在老父亲去世，再看见愈发陈旧的神兽脑袋反倒生出深厚感情，透过它回想父亲舞动麒麟头的热闹场面，不禁感慨万千。那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他也学着父亲的模样，“请”出褪去光彩的麒麟头，端详一阵，轻手轻脚地打理。

古昱看着颇觉新奇，似从杂物间里淘到了宝贝。他问：“咱们能不能修复麒麟头，使它焕然一新？”父子俩一拍即合。

寻访老师傅，诚邀出山，并定制了崭新的行头，他与几个老“同学”进行恢复性排练。古昱一时兴起，拍了短视频上传网络，竟成为点赞数颇高的作品。没料到喜欢老“古董”的人还挺多。古昱以舞麒麟为引线，讲述三代水库“移民”的故事，打捞昨天、展现今天、展望明天，出乎意料地火了。很多人留言说要来打卡，现场观看麒麟之舞。

爸爸似乎比从前更忙了。听说政府找他商讨技艺保护、发扬事宜，有文化公司邀请他们编排全新节目，四处演出，还有媒体预约采访……

□汤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