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刚立冬没几天，气温就骤然下降。母亲早已给孩子们做好了贴身的棉衣，几次打电话催我回去取，我都有事耽搁了。母亲很是着急，便赶紧坐班车送了过来。我去车站接她的时候，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细碎的雪粒在北风里飞舞，寒意又增了几分。

大老远便看见母亲瑟缩在车站门外，胳膊上挎着装有棉衣的帆布兜子，时不时地搓着双手取暖。我忙小跑两步，唤了声妈，嗔怪她怎么不去车站的候车室等我，非要在这吹冷风。母亲说在车里闷了一路，这会儿正好透透气。这么冷的天儿哪里需要透气，分明是她为了让我少走几步路寻的借口。

我忙接过帆布兜放在车里，一转身，发现母亲跑向了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子。卖糖葫芦的是个比母亲岁数还大些的老人，瘦小的脸像干枯的树叶，她热情地跟母亲介绍着：“都是上好的麦芽糖熬的糖稀，山楂是一颗颗挑出来洗净的，吃起来酸甜可口，不黏牙。”母亲边掏钱边说，“把这些都给我装上吧，我外孙子可喜欢吃了。”卖糖葫芦的老人一愣，继而惊喜不已。她忙不迭地道谢，“今天买糖葫芦的人少，真是谢谢你了，瘫在床上的老头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母亲笑着说：“我也要谢谢你呢，我外孙子看见这糖葫芦指不定多开心呢。”

上了车，我疑惑地问母亲怎么买这么多糖葫芦，她明知道孩子们不喜欢吃甜食。母亲叹息一声，“那年你生日，也是这样的下雪天，我在集市上卖菜，想着卖完菜给你买热乎乎的肉包子，可是，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卖出几捆菜，那会儿妈就盼着有人把咱们的菜都买走……”母亲喃喃自语：“家里的人盼着她早回去呢。”我一怔，母亲是在生活的泥泞里挣扎过的人，所以看到旁人深陷其中，总忍不住拉上一把。

回到家里，孩子们欢天喜地试着新棉衣，围着外婆叽叽喳喳地亲个不停。我的目光落在母亲的身上，记忆里并未见过她有这么一件棉衣，紫色的，有些陈旧。迎上我的目光，母亲微微低下头，抚着衣角的褶皱，说，“这是你李婶的，好看吧。”我一听急了，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前些天不是给你买了一件白鸭绒的羽绒服吗，你怎么还要人家的！”被我这么一吼，母亲有些手足无措，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小声解释着：“这两年，你李婶家日子过得紧巴，儿子生了场大病，不能干活儿，还得常年吃药，家里的开支全靠她走街串巷地卖豆腐支撑着，我看羽绒服抗寒，就跟她换了。”母亲偷偷瞥我一眼，眼神小心翼翼。我跟母亲说，送给李婶就好了，我再给你买一件，何必再要这件破旧的。母亲笑着摇摇头：“傻孩子，你李婶那么要强的人，白给的，她怎么会要，我跟她说我喜欢这件棉衣的颜色和款式，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买到，央了她几天，她才同意换的。”

我嘴上说着“您也真是的”，心里却溢满了无限的敬意。记得在网上看过一段话：表达善良最体面的方式，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是不动声色地维护对方的尊严。我的母亲，一个平凡的女人，她不识字，不曾学过“善欲人见，不是真善”的道理，她不上网，亦讲不出“真正的善良，是不动声色的成全”的话语，可母亲却又真真切切地做到了善良无痕。

□司德珍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