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程是个很耐读的作家。

作家蒋子丹评价刘亮程的作品是“身边小事入文，村中动静皆可成诗，散文中透出的那种从容优雅的自信，是多少现代人已经久违了、陌生了、熬长了黑夜搔短了白头也找不回的大才华”。

一个靠近沙漠的小村庄，成了刘亮程在17岁以前感知世界和认识世界的一部“大书”。生存本身的艰辛让他慢慢领悟到了万物平等、众生同荣的朴素伦理思想，并以此来处理与周围的一草一木、一虫一兽、一事一物不可割舍的、共生共荣的自然关系。

就现在的观念来看，刘亮程算是个奢侈的人。在所有人都觉得时间不够用的时候，他居然用整个夏天琢磨一个人、观察一匹马、戏弄一群蚂蚁！而经典也由此产生。

想起了曾经读过普里什文的《大自然的日记》、法布尔的《昆虫记》，现在看来这些经典作品不也是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吗？

李陀说，刘亮程的才能在于，他好像能把文字放到一条清亮透明的小河里淘洗一番，洗得每个字都干干净净，但洗尽铅华的文字里又有一种厚重。捧在手里掂一掂，每个字都重得好像要脱手。

读《风把人刮歪》的确是这样的感觉，时时要停下慨叹：这个一直生活在小村的农民，是如何对村里一切的事物冷眼旁观，而又心神相通；处处充满意趣，而又满溢着哲学与禅意。

循着刘亮程那些灵性的文字，我一步步走进新疆那个遥远的村子，去亲近那些狗、虫子和鸟儿。甚至想住进去，安安静静地看风如何把人吹歪，在寒风吹彻的岁月里，学着他“懂得隐藏温暖——在凛冽的寒风里，身体中那点温暖正一步步退守到一个隐秘的有时连我自己都难以找到的深远处——我把这点隐深的温暖节俭地用于此后多年的爱情和生活。我的亲人们说我是个很冷的人，不是的，我把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你们。”

也想学着那种风格写几个字，可真的找不到那样的感觉。那是刘亮程的风格，以小村子中的一丝一毫来观察世界与人生。那种淡定、从容和安静，是像庄稼一样生长出来的，是像蚂蚁过冬前收集粮草一样一点点储藏起来的。纤毫毕现、晶莹通透，所有的感悟都独到而深刻。

那些超乎敏锐的观察和童稚十足的做法，纯朴得一如自然之子。在那个小小村庄，老鼠与人一起欢庆丰收，村里的牲畜知晓每个人的秘密。刘亮程借助文字与村庄里的万物通灵，他替狗慨叹这一辈子，与一野的花对视而笑，为踩坏了野兔的路而心怀歉疚，给在家里过冬的蚂蚁撒下秕糖，听懂了一只鸟的孤单。在平凡与琐碎中，对一切生命超乎寻常的尊重，由微小的生命反观到人类的生存，充溢着大悲悯。

我想，他以独特的视角发现并创建了“一个人的村庄”，用“乡村哲学”写出了一个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那里万物和谐、共享自然。读刘亮程的文字，你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一花一世界，一沙一菩提”。

当你读腻了那些湿漉漉的多情柔软的文字，我建议你读一读刘亮程，那特有的自然与深刻，那里所有关于生命的思索，都是站立着的。

他站在远处，安静不语，却看透了一切。

□刘万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