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位“面朝黄土背朝天”憨厚老实的农民。他身材中等、结实，皮肤黝黑，一张久经风霜的长方脸。在我的心目中，他既认真威严，又慈爱温和，仿佛是一棵遮风挡雨的挺拔大树。

儿时的我在乡村小学读书，见有的同学悄悄逃学去河滩玩耍，心里犯痒。这天，我也背着书包逃课跟着同学到河边捡贝壳，去浅滩里游泳。可不知是谁告的“密”，这事让父亲知道了。当天傍晚，坐在木凳子上的父亲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连拎带拖把我按倒在他的双腿上，顺手拿起一只鞋就朝我屁股猛揍，“谁叫你逃学！谁叫你逃学……”边打边吼。我一时动弹不得，痛得大哭，幸亏被赶来的母亲夺下鞋子，这才罢休。

翌日清晨，我没吃早饭嘟着嘴就去上学了。中午，同学们都回家去吃中饭了，而我却独自在教室里怄着气饿着肚子。没过多久，父亲戴着草帽卷着裤腿汗涔涔地奔来了，见面后他勉强咧嘴苦笑了一下，便伸手塞给我一对大饼油条，低声地说了一句：“我也是为你好”，转身就走了。望着他佝偻着腰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知道他刚从田头回来还没吃中饭呢。此刻，我有些不知所措，止不住的泪水噼啪掉落。打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打过我，可他对子女严厉管教的风格却一点也没改变。

其实，向来威严的父亲在坚强的外表里藏着一颗慈善温柔的心。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我9岁时有次患肺炎发高烧3天3夜。那时候乡村没有像样的诊所，生病了一般找村里的乡医来治，可那次我的烧就是退不下去。当晚风雨交加，父亲见我神志模糊，病情加重，再也熬不住了，火急火燎地冒雨跑到村部打电话，请求县医院来一辆救护车。不料对方却说，有段沿河公路已被大水冲毁，车来不了。父亲撂下电话，决定背着我去4公里外的县医院。

外面狂风暴雨，道路泥泞。父亲先用旧油布把我裹紧后将我背在身上，再穿上雨衣，和母亲一起互相照应着疾步赶路。一路上顶狂风踏水洼，翻山越岭抄近道，累了放下我转抱在怀中继续赶路。我在父亲的背上难受得有气无力，耳边不时传来父亲“要坚持，别睡着”的提醒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回想起来，那真是一场争分夺秒的生死赛跑啊！

一小时后，我们到了馒头山下海塘路段，父亲顿时傻了眼。前方的路已被大水冲毁，出现约十米的决口，水流湍急。父亲将我递给母亲，自己奋不顾身蹚水试行，但根本不行。怎么办？焦急之中，浑身湿透的父亲忽然想到在附近的山腰驻守着守岛部队，每每夜间，部队总会派出数名解放军战士风雨无阻地在沿线巡逻。于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声嘶力竭地呼救。夜寂人静，“救命啊，救命啊”的阵阵叫喊声穿透了风雨声。不一会儿，3名战士出现在我们眼前，母亲开心得哭了起来。

3名解放军二话没说，高个子将冲锋枪交给身旁的战士，自己紧紧抱起我，另两位左右扶助。他们在及膝深的急流中，站稳一步，前进一步，慢慢地蹚过了决口。随后，一位战士又涉水返回，帮助我的父母拴好绳子防止摔倒，手拉着手也蹚水过了决口。为了抢时间，战士们毅然选择了直接翻山的快速行进路线。一路上，他们轮流抱着我，像接力赛似的，穿着被雨水浸湿了的鞋裤，冒着大雨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中气喘吁吁地奔跑，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了县医院，父母这才发现，有位战土在营救过程中脚受了伤，鲜血汩汩直流。护士给他上了红药水，他微微一笑，悄然离去。经诊断，当班的医生告诉父母：“再晚来一步，可能这条命就没了……”

有人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味道，日子久了，那种味道就代表他”。我忽然明白：淳朴憨厚的秉性、顶天立地的坚韧、敞开宽实的胸怀、对子女无私的真挚之情，这就是父爱的味道。

□曹银员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