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里除我之外都是年轻妈妈,她们的话题经常是带孩子。电影《你好,李焕英》之后,关于“两代人”的话题更是在办公室里沸腾。我早过了带孩子的阶段,定然插不上话。一个人躲在角落,回想起我养育闺女的苦乐年华。
我当年工作在偏僻乡下。在孩子临产前已收拾好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搭船回老家,至少那里有一家正规的乡镇医院。可就是当晚,妻子突然发作。送往医院都已经来不及,不得不把接生医生请到家里。临产前,我的黑白电视机还开着,正在等待着世界杯决赛意大利与德国的决战。当女儿在简陋得只安放着一张床的屋子里呱呱坠地时,那第一声的啼哭清脆划破夜空,盖过了足球场上的呐喊。我给接生医生煮了表达谢意的开水蛋,支付了她的出诊费用16元,把6斤2两的闺女搂于怀中,仍没放过足球场上的每一个精彩……就这样,孩子降临世间,一切都有条不紊,简单顺利。
孩子长到三岁时,我调到了县城。没有住房,支付不起比乡下多得多的养孩子费用,就把孩子丢给乡下的老母亲。农村家庭条件差,没有牛奶供应,没有热水器洗澡,没有游乐场消费。孩子就跟着奶奶,风里来、雨里去,水一身、泥一身。粗茶淡饭,草虫为友。每隔一段时间回去看她,捏着她花脸蛋上一堆肉,摸着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胳膊腿,结实得像头小老虎。后来接她去城里上学,她竟然跑到牛圈躲起来。费了不少力,终于哄上车,她没哭没闹,只是郑重地和奶奶“谈判”,提好了条件:“奶奶要把小鸡养好,我放假了要回来检查。”穷养的小家伙,虎虎有生气。
她上学那些年,我要忙生计,可没那么多时间来给她检查作业、送去上培训班。除了挑食、说谎和早恋这几件事我严加管理外,作业、考试、分数,完全让她放任自流——任其读与考试分数无关的书,任其哄我省出烟钱酒钱带她四处游山玩水,任其大学时到万里之遥去借读书之名游历了十多个国家,任其本科毕业都工作了还意想天开地重新上学读研究生。
研究生毕业回家那天,我在机场接到她已经是凌晨。我要她强撑着打架的眼皮,跟我完成了一个协议的签订。我严肃地对她说:“从现在开始,我结束对你的供养。在你找到工作之前,你可以跟我借钱,但是要还我的。从工作的第一个月开始,你得每月付我100元赡养费。”她一副惊谔的神色我并不诧异,一向对她粗放管理的父亲竟然这么斤斤计较,可能让她意想不到。只有片刻的迟疑,她疲惫的脸露出嫣然一笑:“爸爸,我同意!”几十年的粗放,最终挨了我精细的“算计”!
顺生穷养粗教,轻松带娃,女儿就这么长大了。如今,她虽然连时代潮流“后浪”中的一朵小浪花都算不上,但她能自食其力、独立思考、健康快乐,恰如我家的“贾小玲”。
□施崇伟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