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年生了病,据母亲讲,是吃了一种叫牛角丸的药吃好的。病愈后的大哥耿直得像头牛,干起活来拼命,人们都说大哥牛劲儿犯了,自那以后我们都喊他“牛大哥”。
我家还有个“牛二哥”,是名副其实的一头大水牛。
责任制那年,我家分了一头水牛。这头牛岁数不大,牛角就像刚刚钻出地面不久的嫩竹笋。春天翻耕土地的时候,我们一家肩背绳索和“牛二哥”一起,不用扬鞭,合力奔小康。春天里,一切都是新鲜的,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农闲时,“牛大哥”带着我们赤着脚在暖融融的土上翻跟头,“牛二哥”则站在旁边咀嚼青草,像是在思考“人生”……
放牛的任务是我的,于是,“牛二哥”就成了我的好伙伴。晴天的时候,我会牵着它到离家一里路、灌木丛生的坝子上。我把牛绳挽在牛角上,看它钻到绿色的“海洋”里吃草去了,我便和发小宝儿坐在坝上打扑克。说到扑克,那时日子过得紧巴,没钱买扑克牌,宝儿就把火柴盒用剪刀剪成一片一片的,再用钢笔配图、蜡笔配色,一副简易扑克就大功告成了。“牛二哥”也聪明,一旦吃饱了,就会来找我带它回家。到了雨天,我会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骑在“牛二哥”的背上,看着它低头吃着田埂边的青草。“牛二哥”个子高大,我那时个子矮,于是,我就把一只脚蹬在牛角上,“牛二哥”和我配合默契,轻轻地把头抬起,我便顺势骑了上去。有一次,我趴在“牛二哥”的背上睡着了,竟一头栽到地上。心想,这下完了,肯定要被“牛二哥”踩伤了。可它立马停下了,还后退了一步,一动不动地立住了。那一刻,我哭了,泪水里有害怕,也有感激……原来,“牛二哥”不光诚实、奋进,还有灵犀的一面,通人性哩!
有一年母亲得了胆结石,医生说结石已经有鸡蛋黄大了,得赶紧做手术。做手术要到市里大医院,需要花很多钱,父亲经过几天几夜的考虑,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做出了卖“牛二哥”的决定。家人一听都哭了,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
“牛二哥”被卖了,第二天清晨,天还黑咕隆咚,就听到我家的门被什么东西反复地击打着。当父亲把门打开一看,“牛二哥”流着汗水,眼泪汪汪地跪在了父亲的面前……那个清晨,我们一家的哭声传得很远。“牛二哥”的一跪,是在感恩父亲把它卖了个好人家,还是感恩我们一直善待它。其实,我们一家之所以哭得伤心,也在感恩“牛二哥”,是它不分昼夜地付出,我们才有了好的收成,更是换回了母亲的救命钱。当“牛二哥”被牵走的时候,父亲把家里仅有的一袋黄豆放在了“牛二哥”的背上,对它的新主人说:“黄豆是给‘牛二哥’吃的,你可得善待它啊!”老农憨厚地直点头,说:“这个我懂,它不就跟我的孩子一样吗。”看着“牛二哥”像完成了心愿似地跟着新主人走了,我们一家也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牛年到了,如今家乡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种田地早已实现了机械化,省时省力,但我时常想起“牛二哥”带给我们整个家庭的幸福时光……
□张新文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