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里说起,他的家乡有个习俗,如果有人要出远门,长辈就会用红纸包裹一点泥土,塞在箱子的底下,如果水土不服,或者想家了,可以煮一点入汤。
这个故事足可见乡土在我们的文化里所占的和应当占的地位。我们现在的生活,离“土”越来越远了,可是那一点乡愁,仍然留存在许多人的心里。我们在经年的忙碌之间安慰自己,生活已经这么匆促了,还谈论什么乡愁,太奢侈。可是,有些人,逮着一点点机会,就像春风吹拂的蓓蕾,一下子就要盛开,就要圆了梦想。
作家李开云把房子买到了乡下,在黄阿婆的村庄。城镇化的过程,村里建起了很多高楼,可是,村里的人都走了,只有黄阿婆这样的老人依然每天照料着一些菜地。李开云就跟黄阿婆提出要一块菜地来种,五百块,半亩菜地的使用权,只要开发商还没来,这块地就在李开云的手里。这样的买卖划不划算呢?五百元,在城里能干什么呀?双方都很满意。
后来,就有了这本书,叫《南山有我一亩田》。李开云记录了自己的种地生涯,文字和影像齐备,梦想和现实共生。菜地与楼房一墙之隔。墙里,空调运转、电脑工作,是现代化的生活。墙外,荒芜的土地,渐渐冒出一点点绿。墙里墙外、城市与乡村,融合在一起。
可以看出,李开云对农活并不谙熟,没有关系,只要有心学,上手并不慢。这本书里,经常写到一个老人,李开云称呼他“李爷爷”。李爷爷是个热心人,庄稼把式,看不得城里来的知识分子胡搞乱弄,时不时要来指点几句,或者手把手地传授,有时干脆亲自上阵。李爷爷有点小狡诈,有时嘲笑几句,没有恶意,是那种脸上褶子都是笑痕的老头儿吧。
就这样,架子支起来了、地翻了、种子播下去了,锄草、浇水、施肥,农活有一样好处,只要天公作美,干了多少活,就有多少收获。藤菜、玉米、韭菜、黄瓜、黄豆、西红柿、豌豆……都上了桌。自己种的,无公害,满满的丰收的喜悦,吃起来格外香。不尽如人意处,也难免。比如,蔬菜种得太密,种子撒得太密,结果就是长不开。辣椒苗全是小个儿,西红柿长成了“圣女果”。经验需要一点点积攒,有时,土地会有意外的回报,烂在地里的大南瓜着实让人心疼,谁料想,隔了段时间,竟然翻长了一堆南瓜苗,土地不辜负人。
乡村生活也有烦恼。不在农活劳累,依然是人事。田与田挨着,地与地同根。自古以来,这条地界最易惹事,国与国如此,乡村的小田埂也难逃纠葛。通常先是细微的试探,苗儿在空中探过了头,接着,是地面上,悄悄地挪移,经意或不经意地越界。还是李爷爷高明,说不能忍,筑起了界,明确了线,寸土不可让。做人也这般的,有些事可让,有些事绝不可让,你让了,就无宁日,要一天天被欺辱。从地里长出来的常识,就这么简单。
城市快节奏的生活是我们的现实,也是立身之本。作为文字工作者,李开云能暂时离开城市,避居田园,修身养性静心写作,土地不仅长出农作物,还帮助他产出精神作物。我们大多数人没有李开云的闲裕,没法像他一样在农村买房、种地,但是,最大的区别在于,有些人永远在做梦,有些人却能把想法落实。我住在城镇小区,也是商品房,每天经过几户人家,窗前的泡沫箱栽着几株绿绿的油菜、几把小葱,你看,最要紧的,还是心意和行动啊。
这本书里描绘的田园生活,不是对城市所作的挽曲,也不是对乡村的赞歌,它就是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对愿望所作的履践。作家在行文之间还有很多对过去生活的依恋,在这一段段朴实的书写里,每个人都会读出属于自己的那份思念和共鸣。
□赵青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