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电话，我很恼火，爸爸妈妈真是不体谅人，在这关键攻坚时刻还来我这里，说是让我陪他们玩玩，爸爸很早就想来这北边之地看看，看看白桦林，看看雪原，看看奔驰的骏马。其实这有什么好看的，寂寞之地，寒冷之地。我也答应过他们，等这一阵子忙完就接他们过来，好好陪他们逛逛。现在不是添堵吗。但我不能这么说，我只能说：“好吧。”然后挂断电话，自己生闷气。

他们很快来了，搭便车、乘班车、坐高铁、打出租，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了。从我们那个山旮旯到这里是很费劲的，得提前一天坐人家的顺风车到镇上，然后再到县城，在县城住上一晚，才能搭上开往天南海北的班车。爸妈真能折腾，换乘多种交通工具不嫌烦，还不计成本，平时可是俭省惯的。

爸妈带来了许多土特产，说是烧给我吃。我真是服了，我这里烧锅不方便不说，厨房简易，而且本来有食堂，并且伙食很好，三人吃花费不了什么，何必兴师动众大袋小袋地拎来烧。但爸妈坚持，说他们吃不惯这里的伙食。他们没吃怎么知道，就是不嫌烦。随他便吧。爸爸掌勺，家里向来爸爸主厨。爸爸的厨艺是一流的，我的肠胃受了它几十年的滋养。爸爸的手艺果然不减当年，让我的食欲腾腾往上涨，我每餐都吃很多。爸妈就坐在桌旁，看着我吃，笑纹荡漾。我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也吃。”他们说：“嗯，都吃饱了，在烧的时候就吃。”吃完，他们拾掇碗筷，从不让我插手，说耽误了你工作，你尽管有事去。

他们没事就待在家里，在厨房里窸窸窣窣，好像他们来就是为了烧锅，而不是游玩看景。我很纳闷，说：“烧锅也可出去转转，饿了我们可以吃食堂，你们大老远来不去玩玩，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我们一路上都看过了，没什么可看的，你爸就想烧锅，露一手，顺便给你改善伙食。”妈妈解释，爸爸在一旁微笑，好像妈妈是爸爸的代言人。

我听了也不好说什么，也许爸爸真的想让儿子见识他的手艺不逊当年。

爸妈变着花样烧，每天很少重样，真是煞费苦心。每道菜就烧那么点，一餐吃完，下餐接着烧，故而每餐都是新鲜的，都是花红柳绿，让人看着就有食欲。我吃着开心，但我也知道，烧这么多菜得费去多少工夫，采购、择菜、净菜，然后油盐酱醋地拌炒，一道菜含着多少工序。但爸妈不厌其烦，将我小时候喜欢吃的我印象中美好的菜肴几乎烧了个遍，在爸妈短暂停留的一周里，我享受着日子的芬芳。

爸妈终于要走了，我说：“等我这个项目做好后，休假回家，好好尝尝爸爸的手艺。”妈妈望了爸爸一眼，欲言又止，爸爸笑靥荡漾地说：“好。”

终于我的项目圆满完成了，我高高兴兴地休假回家了。返程中，我脑子里满是爸爸菜肴的芳香，口水吞咽不止。但回到家我惊呆了，爸爸变了个人，精瘦、憔悴，窝在沙发上，因为他右手刚做了个大手术。他开始无论如何都不做，说还要给儿子烧菜，儿子就喜欢他做的菜。但医生警告，如再不做，生命都危险，爸爸只好答应了。

但在手术前，他无论如何到我那里待了一周。

望着变了个人的爸爸，我的泪水止不住滚了出来。那些菜香将在我的脑海里飘荡一辈子！

□崔志强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