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岁月的风霜已染白了父亲的鬓角，当年那个潇洒俊朗、英姿飒爽的帅小伙让岁月这个超级魔术师变成了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

父亲老了，老得经受不起生活的打击。但凡生活中有轻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让父亲心惊肉跳。我患甲状腺结节三年了，父亲一直坚持让我保守治疗。但服用大量中药后，病灶依然故我，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我于是来了个先斩后奏，自作主张接受了微创手术。手术后我才告知父亲。父亲第一时间赶来看望我。他提着一大兜营养品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看到我脖子上的疤痕，他竟然红了眼眶，喃喃自语道，“不做手术多好。伤口很疼吧。”我轻松地回答,“不过是在脖子上扎了两个小洞，没关系的。”父亲耐心地叮嘱我，“别沾水，伤口别感染。”父亲一连几天坚持陪我到医院换药，直到伤口愈合，他才放心。

噩耗令人猝不及防。年仅55岁的姑姑患癌症去世。父亲和姑姑的感情一直深厚。姑姑的去世令父亲痛苦不堪。我才相信一夜白头是真的。父亲在瞬间苍老很多。他每日里捧着姑姑的照片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看得出父亲沉浸于往日的回忆中不能自拔。看着忧伤的父亲，我的内心中五味杂陈。我深知任何劝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失去亲人的痛楚只能由父亲默默地承担。我轻轻地拥抱了父亲。这个看似平常的举动竟然戳中了父亲的泪点。父亲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泪流满面，他嗫嚅道，“你们都要好好的。”

生下儿子果果后，我一个人照顾儿子。眼看产假即将结束而我还未找到可以照料儿子的合适人选。正当我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父亲主动请缨。含饴弄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字眼。可现实却是要事无巨细地照顾一个小人儿的吃喝拉撒睡。父亲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但我却忽略了父亲几近羸弱的身体状况。一日三餐父亲洗煮烧煎，比保姆还辛苦；为了外孙不输在起跑线上，父亲栉风沐雨，接送外孙上早教课，几乎变成机器人；孩子生病了，父亲更是如履薄冰，给外孙喂水喂药，像个苦役犯。

父亲为外孙无穷无尽地付出，将自己的健康置于脑后。本来就患有心脏病的父亲累得房颤复发被急救车送到医院。一番检查过后，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在那个灰暗的阴风飕飕的重症监护室里，父亲挣扎着坐起来。他那布满青筋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坚决地说：“我不住院，我还要照顾小外孙。”

父亲的病情刚刚稳定就央求医生办理了出院手续。当他看到小外孙安然无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以前我总以为，青山常青，绿水常流，我的父亲，永远是孔武有力，永远像无坚不摧的钢铁巨人庇佑着我。而事实上不是这样的，父亲犹如一棵老的树，在不知不觉中，它掉叶了，它光秃秃了，连轻如羽毛的阳光，它也扛不住了。

但是父亲对我的爱依然沉甸甸的，这种爱，愈朴素，就愈深远；愈简单，就愈珍贵。

□乐祺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