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雄浑、崇高、壮美，胸藏惊涛万千，眼噙热泪滚烫——这是第一次、第二次、第N次阅读李修文的《山河袈裟》时，脑海里不断翻涌而出的关键词。

汹涌热烈的情感在冷冽哀恸的现实面前，藏了又藏，即使偶尔生发的温情也会转瞬即逝，《山河袈裟》过滤了我们对人世残存的甜腻感。李修文不关心儿女情长，不属意风花雪月，他的视线投注在苍莽山河中，关注若干苦苦挣扎的底层人的命运走向，以及在困厄穷愁中，孤独个体的人性选择。

每一个篇章都像在带领你和李修文一起，将逼仄压抑的生命旅程，一趟又一趟历遍。无边无际的悲伤在黑暗中蔓延，让人心生荒凉，悲伤却又生成冲击，不断捶打着你的心脏，让你一疼再疼。人生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苦难？生而为人，难道就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救赎之旅吗？

在你因漫卷而来的颓丧心生悲凉时，李修文又用一种激昂喷薄的声音点燃希望，让你泪雨滂沱、勇力丛生。刹那生死，转瞬悲喜，心灵在《山河袈裟》里被一次次冲撞和震撼。

如果你认为李修文只是想让你经历某种用文字制造的疼痛、冲击感，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阿哥们都是孽障的人》中，李修文讲述了临近年关，他因为剧组救急去改写剧本时，无意中被困在黄河堤岸的一个荒僻小城，在那里，他结识了一群比他更加穷困潦倒，却义薄云天的西北汉子。共同的命运，让李修文与他们把屈指可数的交情结成了过命兄弟。

为帮助李修文在大年三十儿那天逃离被困地，在冰层封锁的黄河岸边，西北穷兄弟们演绎了一场夺人心魄的情谊大戏。在最黯淡的时刻，“义”字如日月高悬，光照四方，它让陷于绝境的人们仍保持品行的高贵。

在《小周与小周》中，李修文从胡兰成的汉阳小周讲起，接着讲到一个终生怀揣出走梦想，却无力自主，被命运之手把玩蹂躏，一辈子在沙尘与失望中打转，最终投江自尽的小周。让人不禁愤懑感伤，叹息命运的无情：不管时空如何转换，总有些相似的人演绎着相同的命运。但李修文显然要传达的更多，文末被人唤作“小周”的周迅躲在角落兀自舞蹈的画面，像种明亮的隐喻。

目光逡巡在底层并辅以温柔地触摸，李修文视在生命中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如亲人如伙伴如知己，命运的无常冷酷的真相，并没有摧垮他前行的意志。

李修文的文字是那么痛，疼得人揪心，可是却给人以力量，他强忍泪水，咽下苦痛，如硬汉般，哪怕人间只得自己一人踽踽独行。正如罗伯特·勃莱的诗——“我对自己说我愿意最终获得悲痛吗？进行吧，秋天时你要高高兴兴，要修苦行，对，要肃穆，宁静，或者在悲痛的深谷里展开你的双翼。”

这世间，所有的黑暗都有归宿，只有用慈悲导航，用怜悯容纳，光明才会让它们皈依。反观黑暗，它们是有吸附能量的，那些没能挣脱的人，在行走中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如果把在黑暗中行走变成修行，没能将他击败的终将使他强大，越过去，他们将会得到生命最高的奖赏，正如《义结金兰记》文末所写，“一似老僧禅定，一似山河入梦，一似世间所有的美德上都栽满了桃花”。

□青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