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的那天给我托了梦。

八月的天气，热得像一个大蒸笼。父亲安静地躺在了村后的墓地里，我却累得如散了架一般。中午，随意地歪在父母的床上小睡，迷迷糊糊里我“见”到了父亲。他就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目光里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就是不说话，我正疑惑，父亲忽然转过身，默默地走了，我一着急，醒了。

记忆里，从小到大，每次，当我的人生遭遇巨大转折时，父亲都会向我投以这样期待和信任的目光。三个孩子里我虽是女孩，但因是长女，父亲对我寄予的希望最大。小的时候，父亲在县剧团工作，常年在外演出，高考那年复习期间，我得了阑尾炎，手术后休养了半个多月落下了课，本来学习还算优秀的我落榜了。为了给我治病，家里还欠了500多元的外债。

开学后，大弟读初三，小弟小学五年级。看着他们背着书包上学，我心里特别难受。父亲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几天后，父亲送给我一本书，我迟疑地接过来，是一本缝纫手册。父亲看着我说：“还是学一门裁缝手艺吧。”那时，裁缝手艺非常吃香，我们村周围几个村只有一个裁缝师傅，每年一入冬就开始忙碌，挨家挨户地做过年和第二年的衣服。父亲的目光里含着笑：“学好了手艺，一生不少饭吃。”

父亲所在的剧团解体后，父亲被安置在一个企业上班。1991年3月，一个阴雨蒙蒙的晚上，我正在房间里看书，父亲走了进来，兴冲冲说：“明天起你不要去店里了，在家好好复习考试。”我正摸不着头脑，母亲上前解释，父亲在单位争取到一个招工名额，为了我的前途，决定让给我去考。看着已近五旬的父亲，我有些不敢相信，因为父亲还是聘用身份，那可是他唯一的转正机会，还有大弟……父亲看着我说：“好好列一个计划，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复习。”

那时，大弟在外学习木匠手艺，至今大弟的心里还为这事耿耿于怀。大弟觉得父亲偏心，将机会给了我。其实，父亲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有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愿。他的目光里还有：“我们家只有你能考得上！”

工作以后，父亲对我的要求也比以前多了。他说，在单位里不仅要工作出色，还要有自己的特长。可能是遗传了父亲的文艺细胞，我喜欢唱、喜欢写，业余时间还自考了汉语言专业，被调入单位的宣传部门。在各类演出和比赛中，也获得了很多奖项。每一次在我取得成绩时，父亲都会满怀欣喜地看着我笑，他的目光里：“我是最棒的，是他的骄傲！”

父亲的遗像就挂在老屋的东山墙上，每一次回老家，一抬头，照片里的父亲还如平时一样，温和地看着我，熟悉的目光里，有鼓励、欣赏，有期盼、信任，如黑暗里的灯塔，总能牵引着我穿过层层迷雾，一路远航……

□杨丽琴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