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仿佛把爷爷一下子拉到了96岁。爷爷病了。医生说爷爷年纪太大了，做手术怕下不了手术台，还是回家好好伺候着吧。

当即，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

爷爷96岁了？怎么都这么大了？！爷爷没生病之前身体很是硬朗，一口气爬三楼气儿都不喘，坐公交车去公园听戏，上街买菜，读书看报啥都不耽误。怎么会突然病重呢？

看着病中的爷爷，之前的片段飞扑过来。20年前，我只身一人从乡下进城打工，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伯父家的另一套房子里。当时，我都年满18岁了，过马路时，爷爷还不放心，每次出门前都千交代万交代。一次，我去马路对面坐公交车，恰巧爷爷在小区大门口和老伙伴们闲聊，爷爷看到我后，硬是拉着我的手把我送过了马路。那年，爷爷76岁。

后来，我参加了自学考试。天生大路痴的我，每次考试的学校都摸不着，是爷爷每次提前几天去给我打探路线，当天，再领着我坐一次又一次公交车去考点。到了考场的大门口，爷爷总会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绢，慢慢打开，给我撇一些钱，我推着不要，爷爷便会训我，说：“拿着，坐公交车用。”去参加自学考试的人，有的是只身前往，有的朋友相送，也有好多恋人陪着，偌大的校园，那么多考生，唯独我一人是爷爷送来的。那年，爷爷80岁。

我上班的地方离家有三站路，那天，临近下班，突然下起了雨，正在我发愁如何回家时，爷爷给我送伞来了，三站路，我步行很快就能到家，而年迈的爷爷却要在雨里来回蹒跚一个小时……那年，爷爷81岁。

……

如今，那个当年呵护我如小孩子的爷爷躺在床上，难受地呻吟着。三伏天，屋里闷热难耐。不一会儿，爷爷的身上就黏糊糊的，我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给爷爷擦拭。爷爷的肋骨翘得老高，胳膊腿都瘦得吓人……我轻轻地擦着，生怕弄疼了爷爷。从头一直擦到脚，整个过程，眼睛里始终憋着泪……

待爷爷身上没有汗了，我们把他扶起，靠着被子，把西瓜切成指头状喂爷爷吃。爷爷慢慢张着嘴，一点儿一点儿地咬着西瓜，汁水流到爷爷下巴上了，我急忙帮他擦干净。问爷爷西瓜甜不甜？爷爷努力笑着说：“甜，甜。”但下咽得却那么困难。

没过一会儿，爷爷的身上又湿黏起来，我换了盆干净的水，再次给爷爷擦体降温。我掰开爷爷的手指，突然，爷爷吃力地说：“到时候别难过。”刹那间，我的泪水立马溢了出来，并假装生气地“训”爷爷：“别憨说儿，慢慢都好了。”

时光，你慢点儿走。我想让爷爷再多康在几年……

□宁妍妍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