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摔断腿住院，同样大病未愈的姑姑，迈着趔趄的步伐缓缓挪动，非要去医院探望父亲。

年过七旬的姑父，小心翼翼地拉着姑姑的手，像极了大人牵着小孩的模样，一边走还一边叫姑姑：“机秀，小心车；机秀，小心前面地上的石头；机秀，小心台阶；机秀，你走得累不累，要不要背你走……”

从公交车上下来，一位认识姑父的熟人，拉着姑父闲聊了几句，我搀扶着姑姑继续往前走。才刚走出十余米，姑父立马跑上来叫住姑姑说：“机秀，你咋不等我一起走的？万一走丢了可怎么办？”

我知道姑父一向喜欢开玩笑，便笑着问他：“姑父，如果姑姑真走丢了，您怎么办？”姑父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姑姑真走丢了，我就不吃饭、不睡觉，没日没夜疯了般地寻，疯了般地找，直到找到为止。不过，我是不会给她机会走丢的！”说完，姑父嘿嘿地笑着，像个刚恋爱的小伙子，把姑姑的手拽得更紧，一刻也不愿松开。

年轻时的姑父，既高大又帅气，从部队转业后，便当上了村干部。那时，姑父对姑姑不是训便是骂，有时甚至拳脚相加。姑姑的兄弟姐妹还劝姑姑离婚算了，与其这样跟着姑父受气，还不如早早跳出火坑，断了往来。

随着时间流逝，表哥、表姐们渐渐长大，姑父对姑姑也慢慢转变了态度，由当初的不疼爱，到如今小心翼翼地呵护有加。姑姑的身体每况愈下，有时病情严重发烧时，大小便失禁，都是姑父帮姑姑换洗，寒来暑往，从不间断。

当刺骨的溪水漫过姑父的手臂，姑父一边捶洗姑姑的衣服，一边落泪。姑父是多么害怕，害怕姑姑有一天突然撒手离他而去。姑父说，幸好他家门前有条小溪，要不然一天要帮姑姑洗好几次衣服，姑姑又离不开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姑父的手被冰冷的水冻得肿起像馍馍一样大，姑父对姑姑却从未有过怨言。在姑姑生病的几年里，姑父寸步不离。

我劝慰姑姑、姑父说：“年纪大了，农活就别干了，也不要太省，想吃什么就买来吃！”姑姑立即在一旁接话说：“我动不了，都是你姑父在做，我不给他添麻烦就算不错了！哎！”说着，姑姑触及了伤心处，情不自禁地用袖口抹起了眼泪。

姑父见姑姑伤心，立马出来打圆场笑着说：“吃了，想吃什么都买了，农活也很少做，我要抽时间陪你姑姑呀！”说到这，姑父突然跨出房间，背着姑姑泪如泉涌地跟我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姑姑能多活几年，好好珍惜这晚年的每一天。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了，有个伴，闲聊几句说说话，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夕阳西下，姑父左手提着吃的，右手牵着刚打完点滴的姑姑，似初恋情人般，恩恩爱爱地慢慢朝前走着……在目送姑姑与姑父渐行渐远的背影中，我的眼眶湿润，泪在不经意间滑落。

□陈罡元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