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堂屋的角落里，静静地摆放着一辆自行车，那是父亲的“坐骑”，他戏称为坦克。这辆自行车已经有30多年的历史了，车身早已锈迹斑斑，但在我的心目中它依然光亮如新。

父亲早年从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地工作，后来才调回家乡任教。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不高，物资极度匮乏，自行车、手表这些都是奢侈品，要买一部自行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父亲积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在一家人省吃俭用帮助下，他终于如愿以偿买回了一辆飞鸽牌自行车。

至今我们还保留着一张泛黄的县五交化公司开具的销售发票：飞鸽牌28型自行车，金额128元。这张发票成为我们家最为珍贵的一件“文物”。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父亲奉调一所农村中学任教，学校就办在山区，来回需要走几十里崎岖不平的黄泥山路。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辆飞鸽牌自行车就伴随着父亲风里来雨里去，度过了365天中一个个平凡和不平凡的日子。

父亲对工作极端负责，学生有个风寒伤痛，学校有个紧急公事什么的，那辆自行车就成了应急工具，一向惜车如命的父亲对此毫无怨言。除了担负正常的教学工作，父亲还兼任了学校的总务主任，为了这所刚起步的学校忙里忙外，呕心沥血，整天奔波于繁忙的校务之中。车轮滚滚、岁月匆匆，这辆飞鸽自行车一直毫无怨言地陪着父亲走过了生命中的春夏秋冬。

在我的记忆深处，童年很多时光都是在父亲的自行车上度过的。小时候，父亲在车前杠上绑了一张小藤凳，那时的我端坐在藤凳上，两眼注视着前方，一手紧紧地攥住车把，一手给父亲掌车铃，嘴里还不停嘟嘟地叫着。父亲一边踏着自行车，一边给我讲一些童话、战争故事，伴随着他踩车时发出均匀的喘息声中，我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一辆自行车承载着多少浓浓的父子亲情。

随着我年纪的增长，小藤凳已容纳不下我的身子，只能屈就坐在后面的货架上了。有一次我坐着坐着竟睡着了，把脚伸进了疾驰的车轮里，疼得哇哇大哭，后来父亲就在货架两侧用铁丝装了个“防护网”，这样的事才再没发生过。

最难忘的就是坐着自行车陪父亲家访，看着学生和家长对老师的毕恭毕敬，那时我就觉得父亲特伟大，一段时间产生了长大做一名教师的理想。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就没有再坐过父亲的自行车。那年参加中考，父亲破天荒说要载我去考场，一路上他吃力地蹬着车子，对我说什么已记不清了。当时我的脑海中闪现的满是朱自清的散文《背影》里描述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从微佝的背影中感觉当时的父亲似乎苍老了许多，额角增添了几丝白发，不太懂事的我好像读懂了父亲。

许多年过去了，父亲老了，自行车——父亲的老坦克退役了，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见证，成为了一段永恒的记忆。

有时候父亲的自行车也会走进我的睡梦，它坚固、沉默，永远不知疲倦地伴随着我一路前行，走过滂沱的雨帘，驻足阳光的灿烂，穿过人生的许多十字路口；睡梦中，会飘来一阵阵熟悉而悦耳的车铃声，我会梦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吃力地蹬着车子……

□张文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