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学校，课间。一千多名同学身着漂亮的校服，沿着环形塑胶跑道一路向前，步伐均匀而又铿锵有力，纯真的面容与初夏的阳光灿烂同辉……他们的脚下，那一双双造型美观、轻便舒适的品牌运动鞋、休闲鞋，像一只只飞舞的彩蝶，把我的记忆悠然牵引到了童年。

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是的，别说衣服，就说鞋吧，我的整个童年岁月，它们常是“缺席”的。记得《西游记》中有个赤脚大仙，而我和小伙伴们，就是“赤脚小仙”，因为大多无鞋可穿，哪怕草鞋也没有。顶骄傲的，也就是趿着两只父母穿过的虽残破不堪仍舍不得丢掉的旧鞋子。所幸，乡间天地广，土路较松软，我们这些“光脚党”，每日里像风一样四处游逛——田间捉鳝，塘边钓虾，河中摸蟹……好像也真的不需要鞋子！实际上，正是调皮的年纪，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若是光脚踢着了小石子，踩到了碎瓦片，还能龇牙咧嘴地挺住，含泪装坚强，若是绊在了荆棘藤上，或是踏上了玻璃碴儿，那……想想至今都痛啊！

上学了，老师挂在嘴边的，莫过于“好好学习，有朝一日脱了草鞋换皮鞋”这句“名言”。说时，老师总是满脸的期望，我们更是两眼放光——想象很丰盈，现实却骨感，即便老师般的大人，又有几个真正见过皮鞋的呢？平日里下地干活，他们多数也是赤着脚，偶尔做了双布鞋，也是逢年过节或走亲戚时才穿那么一两回，宝贝似的，爱惜着呢——那年月，穿布鞋未尝不是一种“奢侈”啊。

因为布鞋看似简单，做起来却繁琐：剪画鞋样，裱糊袼褙，拧绕麻绳，锥纳鞋底……很是辛苦不说，甚至会三番五次地被锥子刺伤，血滴耀目。最主要的是用来做鞋的材料——袼褙，太不易得。你想啊，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岁月，衣裤啊，被单啊，布头啊，除非到了百无一用的地步，谁又会“阔绰”地拿来剪剪贴贴呢？所以，布鞋既成，大人们虽穿得少，但因汗浸水渍，又无替换物，时日一久，亦难免破洞断底，脚趾头钻出来，便成了滑稽的“布拖鞋”……一年四季，春、夏、秋，鞋儿虽破，尚能凑合，冬天那就难过了……

改革春风吹满地，解放鞋、凉鞋及雨靴在乡村隆重登场。相较于布鞋，解放鞋自然是“高级货”。但还是父辈们的脚“有福”，跟我们这些黄毛小子没有多大关系。看看乡邻们脚底的解放鞋便知。这鞋耐脏耐磨，也相对轻便，易于清洗，大人们做起活来倍儿有力气。可是，鞋的透气、透湿性很差，且易滋生细菌，三五日一穿，便臭气熏天，烂脚丫子成了无可避逃的传染病……鞋子破了怎么办？补呗！那时候走街串巷的补鞋匠非常吃香，一进村，便会忙得昏天黑地。

如果没有记错，我和弟妹其时已有了自己的凉鞋——塑料的，质地很硬，穿着并不舒服，偶尔还会将皮肤给磨破，却又比光脚强太多。因为晴也穿，雨也穿，还常会陷入烂泥地里，所以鞋底折断、身襻分离的事儿时有发生。若还有“救”，我们便会小心翼翼地用火快速地烧烤断裂处，以期它们能重新粘合，实在不行，就找一根绳子绑了，接着穿。

在学校上体育课时，老师带大家跑步，但见有趿着旧凉鞋的，有套着“布拖鞋”的，也有拖着补丁满身的解放鞋的，还有依然光着脚的……那真是一道辛酸的“风景线”！最难忘，有时实在禁不住诱惑，我们会偷偷地把破凉鞋或者旧解放鞋拿出门，换了冰棒或者麦芽糖，以祛馋虫。只是，等到父母发现，免不了要挨骂，甚或一顿胖揍。

对了，那种黑色的雨靴，也并不是人人都有份，因其价格“不菲”。尤其是家中兄弟姊妹多，能在下雨落雪的天气，套上一双，通常便成了“奢望”。铭于心的，是雨靴常粘了多处“补丁”——不小心划破时，父亲便自己用胶水和胎皮补上，再破再补……

改革的号角越吹越响，祖国的面貌日新月异。我读中学时，大人小孩都有了鞋穿，单鞋棉鞋已不止一双，换洗备用不在话下。记得那时，能有一双“回力”牌球鞋，可以说是相当牛的潮人标志。只不过，皮鞋依然是稀罕之物，偶见乡镇干部或开店老板穿了，乌黑锃亮，时不时还要用手掸掸浮尘，那气派，真是羡煞了他人。记得有个女同学，某天忽然穿了一双城里亲戚送的旧皮鞋来上学，可把我们嫉妒坏了……

党的惠民政策泽润神州大地，祖国母亲以腾飞之势昂然阔步前行。工作了，成家了，收入渐多，家境渐富，老老少少，再不会为一双鞋子而发愁了。如今，什么运动鞋、登山鞋、豆豆鞋，什么高帮的、透气的、磨砂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我的“00后”女儿，早晨出门上学时常会犯难：今天穿哪双鞋好呢？

改革开放四十年，小小鞋子看变迁。从“光脚党”到“皮鞋族”，从只为护脚御寒到追求舒适美观，从无可奈何的脚气泛滥到随时随地的保健养生……鞋子见证了历史——我们的祖国日益繁荣富强，我们的生活奔向幸福安康！

□刘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