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家里很穷,除了必须该花的钱,娘根本不舍得让我们买零食。
看着同龄的孩子吃糖,羡慕的口水流了一地。那次我跟娘要钱买糖,娘拿着大勺子搅菜,没好气地回:“眼下连盐都吃不起了,买啥糖?”她喊我去买盐,扭头时,我看到娘从铺地下面摸出五毛钱的纸币,塞给我就去忙活了。我蹑手蹑脚地跑到屋里,趁娘没注意,在铺地下面摸,惊喜的是,我也摸到一张两毛钱的纸币。我悄悄地将钱掖好,捂着口袋朝小卖铺跑去。
望着五颜六色的糖,打量了一秒钟,将钱举过头顶,喊着老板要买糖。那橘子味儿的水果糖真是诱人,放在嘴里甜到心底。我吃得正带劲,妹妹气喘吁吁地找到我,着急地说:“姐,咱娘让你赶紧拿着盐回去!”
我掏出剩下的一块儿糖,塞给了她。妹妹看到糖,兴奋地跳着叫着:“我有糖吃了!我有糖吃了!”
到家门口了,我怕娘看出什么,就喊住妹妹拿着袖子朝她嘴上抹了一把,娘数落道:“咋去那么久?瞅瞅面条都粘到一块了。”
白水锅里煮菜,一点味儿都没有。妹妹将碗推到一边,嚷着:“难吃,难吃,我要吃糖!”
娘吼道:“别不听话,糖不能当饭吃。”
第二天,娘着急用钱,她将铺地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钱找不到了。我被娘揪出来,她拿着鸡毛掸子朝我身上打,每打一下都是火辣辣的疼。妹妹吓得哇哇大哭,娘让我跪下想哪儿错了,我一副不服输的样儿,心里埋怨道: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有新鞋穿,我没有?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吃糖,我不能?
娘向来就是麦秸秆儿脾气,见我不认错,她更生气,拿着鸡毛掸子训斥:“说,到底哪儿做错了?”因为两毛钱的糖,我被娘打得满身都是淤青。
我没吃晚饭就睡觉了,满怀憋屈,记恨娘出手那么重。按照往常,我猜想娘又在灯下给人做针线活儿,她端着灯向我走来,我想娘是心疼了,不然怎么会哭?
热毛巾敷上,泪水滴落在周围。尽管娘心软了,但倔强的我还是无法原谅她打了我的事实。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娘给我煮了一个鸡蛋。妹妹闹着要吃,却被娘骂了一顿,我不领情,扭头走了。我在日记里,写下了记忆深刻的一顿打,不知怎得被娘发现,娘多少识字,我怕写了娘的坏话,又遭一顿打,就躲在门外不敢进屋。娘却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将我搂住抱在怀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委屈地说:“孩子,娘让你受苦了,都怪娘没本事。”
我那时还无法理解,那些“本事”指的是什么。
长大之后自己独立,在初入社会那几年也没少经历贫穷。即使再艰难,每年春节也会给娘汇钱。大家都说娘没有白疼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愈是艰难困苦,我愈明白“本事”的意义,也愈明白那一年娘抱着我痛哭的心境。或许她给我的很少,却真的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王会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