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去田间劳动时，耳边常常会听到父亲的唠叨：“土地就像一面镜子，它能照出人的勤快和懒惰，诚实和虚假……别人看你地里的庄稼就能了解你这个人。”

对于父亲的唠叨，我刚刚懂事时，特别放在心上，干活时绝不会惜力气。每逢父亲问我：“累不？累了就去地头儿大树下歇会儿。”我满脸汗珠子落进土里也不说累，在父亲面前我尽可能地屏气凝神，装作呼吸均匀。在对庄稼锄草时谨慎又仔细，庄稼根部的小草用锄头怕伤着庄稼的根，不能用锄头铲，就会弯腰伸手把草拔下来。当时已经包产到户，每逢把肥料拉到田间后，就会均匀地撒到田间各个角落，不敢有半点懈怠，即使有边角棱撒不到肥的地方，也要多迈几步亲自过去撒开，唯恐别人从土地这面镜子内看出来我不实在，看不起我。后来渐渐长大了，我开始对父亲的“土地镜子”理论则嗤之以鼻，甚至有点反感，背后还讥笑父亲“愚”。

记得有一年春天，父亲的腿在工地上干活时受伤，出院后需要在家静养。当然田间追肥、锄草的力气活儿就落在了我的身上。生产队要统一用大型拖拉机耕地，要求各家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把肥料撒到田间。我套上我家那匹黑骡子，把买来的化肥拉到我家的责任田里，黑骡子在前面架着辕子走，我站在车厢内往田间撒肥，不到半天就把所有的肥料撒到田间。

到了玉米苗出来的时候，我彻底傻眼了。别人家的玉米苗黑绿黑绿的，像刀切似的齐刷刷往上长。而我家的玉米苗则是高矮胖瘦老少三辈都有，而且绿的黑绿，黄的枯黄。

原来，当初我撒肥料时只求速度了，没有把肥料像以往父亲在田间时那样撒均匀，结果导致玉米苗高矮参差不齐，颜色不一。一旁的过路人不时地对着我家田间的玉米指指点点。我猜得出他们在说什么。我脸红了。

尽管后来父亲能下地干活后，曾经对矮小的玉米苗进行补救。对那些枯黄和矮小的玉米重新追肥，可是早已经过了农时，即使父亲再会种田也无能为力。到了秋后，每棵玉米的产量也就不一样了，玉米穗大的有20—30厘米长，小的竟然像个小死耗子，还没有长成颗粒。

记得收获玉米时，父亲看看我那把肠子都悔青了的脸色，只是叹了口气，没有批评我。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土地真的变成了镜子。面对镜子，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诚实，不能虚假。

□周脉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