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年底,一首《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余秀华一夜爆红。之后,她相继出版了三本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我们爱过又忘记》,为二十年来国内诗歌销售之冠。堪称中国当代诗歌史上的里程碑。她与诸多优秀的诗人一起,引发了新一轮的读诗热潮,让一度“冷门”的诗歌,重新进入大众视野。
这本《无端欢喜》(新星出版社2018年6月第1版),收入了余秀华近些年创作的四十余篇散文。书中,余秀华讲述“成名”后的生活、“崭新”的故乡、奶奶的“英雄事迹”、爱情中的心醉神迷与自卑怯懦,以及与友人真挚的交往……呈现出作者绚烂的想象力和浩荡的内心世界,从多个侧面生动展现出余秀华作品的风貌。
故乡的虫鸣,田野上的夕光,在余秀华的笔下,都染上了一种温暖而耀眼的感伤。余秀华的文字,让平凡的事物生发出新意,让每一处景物的表情都微微一动,人间之美一下子在她笔下蹦了出来。
余秀华以其独特鲜活的生命体验,加上内心的敏感和才华,对生存之痛有着近乎本质的思索。
“人活着哪怕千重不幸,但是存在着,存在就抵消了不幸带来的一切毁损……大部分人必须过的是漫长的没有意义的枯燥的日子,这是我们必须忍受的。一个人的成功除了事业的成功以外,更持久和更入心的成功是在庸俗的日子里寻找到快乐。”这种达观是一份对生命坚定的热爱,这份坚定给了苍凉人世无限的温暖。
对于一个近四十年未踏出乡村的、身体残疾、说话略显吃力的女人来说,突如其来的生活的巨大变化,会让人无所适从。
但是,余秀华对此却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我不知道上天为何厚待于我,我如何有被如此礼遇的资本?我没有。我只是耐心地活着,不健康,不快乐。唯一的好处,不虚伪。有时候非常累,但是说不出累从何来。有时候很倦怠,又提醒自己再坚持一下……一直有人问:你现在成名了,生活有什么改变?天,让我怎么回答?生活是什么,是一个接一个的细节,我参加的那些活动、节目怎么能叫生活?我虽然不会对这美意警惕,但是的确无理由欣喜若狂。”
余秀华没有回避一个问题,在精神上她一直是孤独的。邻居、家人,甚至丈夫都不理解余秀华,他们认为,“关心灵魂的事情是闲得太狠了的无事生非”。
丈夫一年回家一两次,相对而坐,却无话可说,她的婚姻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地走在了一起,还有一纸不许随便离开的契约……两个身体和灵魂之间有缝隙,发现缝隙的存在就是怀疑开始的时候。”
因此,尽管面对父母的反对、外人的质疑,余秀华也要用尽所有的勇气与坚决,结束这怀疑,摆脱这枷锁,她离婚了,她要活出真实的自己。
余秀华的成名几乎是一场“突发事件”,蜂拥而至的媒体争相报道,让她获得了突如其来的名声,但同时也被贴上了“脑瘫诗人”“农民诗人”“草根诗人”等标签,承受着各种质疑和压力。和日常男女一样,她每天要面对琐事,生存的艰辛、人生的痛苦和焦虑。
每次外出,她都是独自一人,常常因为腿脚不便和身体虚弱而摔倒坐在地上。“上台阶上到一半摔倒了,旁边有一些人看着我,但是没有一个人拉我一下,我挣扎了几下,没有力气爬起来,索性坐在地上歇一会儿。在人来人往的台阶上坐着,也在陌生的好奇的冷漠的目光里坐着。如果说这个时候感觉不到孤独那肯定是骗人的。”
余秀华自认是“惧怕婚姻的”,现实的婚姻并没有给予她精神上的安慰。在她看来,不少男性不够大度,没有气概,惧怕女性的深爱。
但她同时也说,自己“配不上任何男人”。“我不去追求爱情,但是可以动动情、动动心。我允许自己犯一点小小的‘错误’,不犯错误的人生是没有意思的。这种动心我不告诉他,慢慢地时间会把这些都解决掉就可以了,没有永恒的爱情。”但当有人问她爱情问题的时候,她仍愿意让别人相信爱情。这才是真实的余秀华。
由此看来,余秀华骨子里全是诗。她以诗人的眼光观看一切。诗歌凝练,散文灵活。在身体与灵魂的缝隙间,那些日常生活中的不安,灵魂的动荡,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痛苦与喜悦,她写得用心用力,而对生命深刻的领悟,令人欲罢不能!
□张光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