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父亲在村附近的工厂上班,厂子效益不错,员工多是来自外地的打工者。
那一年除夕,父亲和母亲商量,他们单位花室有位养花的何师傅,听说无儿无女的,光棍一个,过年也不回家,看着挺可怜的,想让他来我们家过除夕,吃顿年夜饭。
母亲听完,当即否决,“你别什么人都往家领,一个外地人,你知道他什么来路,你要同情他,可以在外面找家饭店请他喝酒,但大过节的领家里不行。”我们兄妹也表示反对,坚决和母亲站在一起。父亲没有吱声,但除夕那天傍晚,他还是领着老何来我们家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老何,虽然衣着干净,但穿的都是过时的旧衣服;而且来我们家吃饭,两手空空就来了,着实让人厌烦。碍于父亲的威严,我们兄妹对老何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叫了声“叔叔”,就转身出去了。
一家人好好一顿年夜饭,就这样让老何搅黄了。满满一桌子菜,就老何和父亲在吃,父亲还拿出家里保存多年的陈酿,一个劲地和老何推杯换盏,唯恐对老何招待不周。
等老何吃饱喝足,离开我家后,我对父亲说:“来我们家一点礼物也不带,老何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人家要买东西的,是我不让他买,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再让人家破费,那还不如让人家自己去饭店吃一顿呢。”父亲解释说,“老何对我说过,他最怕过节,越过节他越孤独,所以呀,我请他来家里……”
哼,我在心里想,不管怎么说,老何这人就是不地道,父亲邀请他来,他应该拒绝才对,除夕夜来谁家吃饭都是讨人嫌的行为。
春节过后,老何给我们家送来两箱苹果,说是让人从老家带来的,这苹果味道香甜,是他们那里的特产。那天,父亲挽留老何在我们家吃饭,老何没有留下,他说他辞职了,一会就坐火车回家。
再见老何,是十年后了。如今的老何看上去比当年还年轻,穿着打扮也得体。得知父亲去世后,老何很伤心,他对我们说起了他的经历,他当年在家经营一个大型的养鸡场,谁知一场鸡瘟,养鸡场的鸡都死了。祸不单行,不久,儿子也因车祸去世,孩儿他妈承受不了失子之痛,忧郁成疾,得了脑出血离开了他。老何说,接连的打击,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有老乡劝他出来打工,希望他换个环境,调节一下心情。
那年的除夕,父亲邀请他来我们家过,他真的很感动,没想到离家千里,还有人如家人般对他。春节过后,他打算回家,他有养花的手艺,回去后他把养鸡场改成了花圃,这些年倒也赚到了些钱,有人给他介绍了个老伴,几年前他又成了家。现在日子过好了,来看看老朋友,顺便邀请我们一家去他们那里玩。
老何说,十年前的一顿饭,温暖了他这么多年……
□马海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