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疾风骤，吹落一地残香。三四月间梨花白，姥姥院中那棵老梨树，早已成为我记忆中永难忘怀的水墨画。

那个年代，女人一般都会裹足，家风传统的姥姥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已经年迈，但是姥姥身材娇小、眉目清秀，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娇容。少女时代的我，经常会浮想联翩，想象中姥姥三寸金莲、步步生香，年轻时必也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

姥爷年轻时在邮电局上班，家里不乏书籍、报纸。但是姥姥却是不识字的，一生会写的三个字不过是自己的名字。

然而，姥姥却又是心灵手巧的。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看到姥姥坐在繁花似雪的老梨树下做女红。她的神情那样专注，乌黑的头发用头油梳到脑后，然后用簪子挽起，身着一件纯手工制作的碎花对襟长衫，虽已年迈，身形却依然秀美，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光影中，姥姥犹如从古代宫廷走来的宫装美女。

姥姥一生子女众多，除去几位早夭的孩子，身边还剩五女一子。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姥姥用她灵巧的双手，为孩子们换来御寒的衣料和零食。

姥姥生活的年代，物资匮乏，孩子们穿的衣服、夜里盖的被子，全部都是姥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邻居们经常会羡慕母亲和姨娘她们，只要是姥姥看见过的衣服款式，总能对比着做出来。

姥姥还有一样绝活让我惊叹不已，那就是剪纸。逢年过节，家乡有剪纸的习俗，姥姥的剪纸技艺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喜鹊登梅、龙凤呈祥、孔雀开屏、猴子捞月等图案惟妙惟肖。

还记得逢年过节去姥姥家玩，姥姥总会如数家珍地向我们展示她的宝贝。那些剪好的图案，她精心地收藏在一本本厚厚的书里。如果有哪个孩子喜欢，她会毫不吝啬的送给他们。姥姥的剪纸，让我们的节日增添了不少乐趣。

闲暇无人的时候，姥姥也会手把手的教我剪纸。可惜那个时候的我非常贪玩常说的一句话是：“姥姥，你的剪纸做的那样好，你帮我就好了。”而此时姥姥却是笑而不语。

姥姥也会跟我说起她的娘家，在我的记忆中，姥姥娘家似乎离我们很远。姥姥说翻过东面的大山就是她的家，这样的话随着她的年龄增长频繁出现在我们耳中。

姥姥86岁时，忽然有一天听我妈说，我姨姥要来看姥姥。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姥姥在这个世上还有姐妹。

姥姥的妹妹，比姥姥只是小了两岁。姥姥18岁嫁给姥爷，从此再也没有跟姨姥联系，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姨姥在姥姥家足足住了半个多月，姥姥常常拿出自己做的女红、剪纸跟姨姥窃窃私语。临走时，两个老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姥姥流泪。

在我36岁时，姥姥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96岁。姥姥的一生，似乎从来没有轰轰烈烈过，恬淡、安静，如同天际的晚霞，却让所有跟她接触过的人感受到平和、温暖。

□刘牧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