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很是顽劣，经常和同村的伙伴们一起舞枪弄棒，乱跑乱喊，惊扰四邻，这让大人们很是嫌弃厌恶。那时家里种有六十多亩的地，父母常年忙于地里地外，谋划生计，根本无暇管我，我也就越发变得无法无天了。

还记得那是在一个夏天，我和要好的几个伙伴一起出去给家里豢养的牲口割草。偌大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晒得我们唇干舌燥。正在干渴难耐之际，有伙伴在附近的玉米地里发现了一片瓜地。又大又圆的绿皮西瓜一个个地隐现在葳蕤的瓜蔓丛间。我们什么也不顾了，扔下镰刀，跳下田埂，拨开茂密庄稼的纠缠，洪水猛兽般涌入了瓜地——鲜红的瓜瓤，掰裂的瓜皮，在我们连绵起伏的吧唧声中被撒落的满地都是。临走时，大家为了掩盖住这滔天罪行，将吃剩的西瓜远远地丢到了田地深处。微风吹过，一切如初，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纸终究包不住火。大婶终于发现了有人糟蹋了她的瓜地，愤怒地满村骂骂咧咧。同村的大人们也知道了这事，认为找到了“凶手”应该狠狠踹他几脚，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等事。我们村里有句话，说“偷瓜挽菜，逮住打腿”，干这等可恶的事，是罪不可恕的，是应该受到惩罚的。那天傍晚听到这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时，我被吓得一夜都没睡踏实，老觉得有大婶找上门来的声音。在这担惊受怕的过程中，真是茶饭不思，情绪低落至极，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神经紧张起来了，终因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一五一十地向母亲坦白了做过的事。

母亲知道后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不和我讲话，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叫我心里更是害怕、痛苦和悔恨。可是已发生的事，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了。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不语蜷缩在家的角落。第二天早上，母亲终于和我说话了，她拿了一个口袋让我跟她走。我不知道母亲要干什么去，一路忐忑地跟着。我们到了自家的西瓜地，母亲从中拣了四个很顺眼的西瓜装进口袋里，对我说，给你大婶背去，给认个错。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敢去。母亲看着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不去，那妈去。说着背起瓜就要去，那一刻看着母亲凄然的面容我心里突然异常难受，快速拉住母亲的衣襟哭着说，妈，我自己去。

我给大婶背去了瓜，认了错，大婶说了我几句原谅了我，但是没有要我的瓜，我又原封不动背了回来。母亲看着我，眼里明显多了欣慰之色，我心情也好多了。我深深地记得，母亲一边拾掇着柴火，一边慢慢说，以后要好好做人，就算给我和你爸长点脸。母亲当时这话说得很随意，可它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让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唾弃；它也像鞭子一样不断地鞭笞着我，让我发誓要活出个人样。人的一生贫穷富贵难说，但是做人好坏却可以由自己主导。母亲的那句话虽是短短的几个字，我却把它当作了一辈子的路来走，并且走好。

□王建波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