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室里，一位老奶奶带着孙子扛着大包小包，在坐椅旁边等车。

很多次，老奶奶都想坐下来，可调皮的孙子却好动，一刻也不消停，不是往候车室两头走，便是往外跑。老奶奶只得跟着小孙子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哄回来，给他拿吃的，累得气喘吁吁。就在老奶奶刚想坐下来休息时，小孙子拿着鸡腿又咯咯地往外跑，老奶奶只得立马追了上去。

在老奶奶对面，一位小女孩，正安然地躺在坐椅上睡得正香。坐在她身边的外婆，怕外孙女冻着，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小女孩身上。车要开了，她不忍叫醒小女孩，就那样把她放到背上，躬着身子，用左手牢牢地托着小女孩的臀部，右手提上好几个袋，小心翼翼又艰难地向前挪着碎步。

看着这两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我心底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泪盈满睫。想想曾经的我们，也如这两个小孩子一样调皮可爱、羞涩腼腆，也曾被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搂在怀里，捧在手里，只是，我们有没有像他们爱我们一样去爱他们？

时间飞逝，稍不留神，他们老了，走了，剩下的只有深藏心底的记忆。从来只有人记得谁家生了大胖小子，谁家又喜添了一位千金，却没人记得谁家又失去了一位老人。

儿时的我，刚生下来，母亲就因胃溃疡穿孔动手术住院，外婆试着给我喂牛奶，每次都被我吐出来，还呛到满脸通红，哭个不休。外婆便抱着我满屋子踱步，从厨房到卧室，从卧室到庭院。

除了外婆，谁抱我都哭，就连奶奶抱我一下，也要哭个没完没了。为了这事，奶奶还特意“赠”了我一首打油诗：哭祸、哭祸，不喝牛奶，甘愿挨饿；哭祸、哭祸，没得也要一个……

邻居们说我没喝过母乳，又不喝牛奶，恐怕是难带大了。倔强的外婆却笑着宽慰邻居说：“不会的，我外孙女是黑沙土，吹到哪儿都能活，好养着呢！”外婆一说完，背过脸，刚跨进自家房门，两行混浊的泪，便落了下来。

在别人眼里，我能长大，是个奇迹，在外婆眼里却是那样顺理成章，仿佛我真是黑沙土、狗尾巴草，在哪儿都能养，吃什么都能活。按理说月里娃娃是吃不了米糊的，外婆想了个法子，把大米放水里浸三天，再捞出来晒干，用石磨磨成粉加上糖，搞成米糊一勺一勺地喂我。

母亲出院那天，伸出苍白又干瘪的双手，想抱抱我。坐在木盆里的我，愣愣地望着母亲，继而吓得哇哇大哭。邻居们告诉我说：“幸亏你外婆，要不然哪儿还有你。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带不大，没喝母乳，又不喝牛奶，瘦得跟根干豆角似的，脖子小得能吹破……”

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每一次看到这样祖孙温馨的场面，便会触摸到我内心最柔软的深处，一次又一次地想到她们——曾经那些给过我大爱，温馨又温暖的亲人们。

□陈罡元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