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漫画家丁聪先生曾于1996年出了一部《我画你写》的“文化人肖像集”，由外文出版社印制。这部“肖像集”中的大多数图像，由于简洁生动，已在报刊上多处引用，很多读者都曾欣赏过。但其中与画相配“写”的内容，人们也许了解得并不甚多。

在《我画你写》的封底，是丁聪先生的自画像，并配有他的自述：“我好像是个老也长不大的老小孩，屡跌泥坑，仍然不谙世事。”接着是女画家郁风对丁聪的调侃：“眼看快八十的人了，还是‘小丁’，体格现状证明：蔬菜、水果、阳光、晨运、迪斯科、太极拳、人参、中华鳖精……全都不需要。最管用的是：画他喜欢的画，吃他喜欢的肉，有他喜欢的朋友，津津乐道地受他喜欢的妻子管制。”

而郁风对自己的漫画肖像则这样“夸耀”道：“我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我比我丈夫高，而且还不是一点点。”她的“得意忘形”，却遭到夏衍的当头棒喝：“此风（郁风）不可长。”

黄永玉也“讽刺”道：“漂亮而叱咤一世的英雄到底也成为一个啰嗦的老太婆。你自己瞧瞧，你的一天说之不休、走之不休的经历，一秒钟一个主意的烦人的劲头，你一定会活得比我们之中哪一个都长。那就说好了！大家的故事就由你继续说给后人听了。”

黄永玉在题自己的漫画肖像时，就不像郁风那样直露，字里话间倒显得“谦虚”了许多：“我年七十四，已是日平西。何为尚碌碌，不若且徐徐。酒边泼墨画，茶后打油诗。偶尔写序跋，为人做嫁衣。生涯只如此，不叹食无鱼。亦有蹙眉处，问君何所思。”

老舍先生这样题自己的漫画肖像：“生下来奶不足，常贴吃糕干——所以到如今还有时候一阵阵的发糊涂。不记得有过大志。而是见别人吃糖馅烧饼就馋得慌——到如今也没改掉。偶尔大喊一声，天并不惊；跺地半脚，地也不动。以下就不用说了，伤心！”这就是幽默大家老舍，除了他，谁还能“似玩世而内心里真诚，似好讥评而不油腔滑调。”

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面对自己的漫画肖像，生发出如此的感慨：“长得不那么好看的人，不大愿意常常照镜子。我很怕人家替我画像，说人家画得不像，不礼貌。说画得像，不是自认长相难看么？做人要有面对真相的勇气，似乎不那么容易。”这就是作为学者的秉性，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地论起事理来了。

杨绛题自己的漫画肖像倒是严肃而庄重：“我活到八十岁，只是一个偶然。活不到，不是我的过失；活到了，也不是我的功劳……”无官无位，活得自在，顺遂自然，活得长久，活得从容，也活得精粹。

著名漫画家华君武面对自己的肖像漫画自述道：“我属兔，1915年生，大概在1992年，请人刻了一块闲章‘大愚若智’，也用在某些漫画上，实际上也是对我几十年工作的总结。”倘若人人都能这样经常自省自警，达到“大愚若智”的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大师们无论是自嘲、调侃或“吹捧”，都散发出友情的温馨，充满了机智和理解，无疑给无奇的生活平添了无尽的幽默和欢乐。

□张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