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天气，长龙般的购票队伍，“呜呜”叫的绿皮火车……一到年关，这场景就一次次在我梦中浮现。转眼，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每年的岁末我都奔波在大迁徙的队伍中，对绿皮火车有着非常特殊的感情。

小的时候，第一次和父母坐绿皮火车去旅游。一群小伙伴在长房子般的车厢里追逐，一节一节的车厢跑过去、再跑回来，好奇地听着喇叭里的广播员慢悠悠地报站。两百来里地的路程，竟能慢吞吞地跑上个半天，年少的我倒丝毫不感觉慢，下火车后还趁大人不注意，悄悄去摸了摸铁轨。那时，绿皮火车带给我的是对远方的无限向往和渴望，总感觉铁轨尽头会无比美好。

终于可以背上行囊乘火车去远方了，父亲送我去千里之外的大学，一路上我兴奋得如出笼的小鸟般。可是看着父亲坐着绿皮火车返程，我的心瞬间又有种被撕裂的阵痛，火车的轰鸣也第一次让我有了离别的伤感。终于结束了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第一个寒假来临，回家要乘坐的是半夜的火车。学校距离车站比较远，我和几个老乡晚上不到八点就搭末班公交车到了火车站。几百米长的队伍在站前广场转着圈慢慢地走，寒风“呼呼”地刮着，脸像刀割般，脚似猫咬。夜色中，火车不时喘着粗气呼啸着来去，跑近又跑远……好不容易等来了火车，却死活也挤不上去。连喊带叫中，男老乡把我从车窗里拉了进去，那感觉活脱脱就是在塞肉馅。车厢里也非常可怕，真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所幸同车厢的大都是我们附近几所学校的学生，人挨人、肉靠肉倒也无妨，我竟然生平第一次站着睡着了。下了火车，一瘸一拐地出站，冷不丁看到站在出站口的母亲，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一并淹没在了火车的嘶鸣中。

有一年，南方遭遇雪灾。我半夜去排了几次队，都没买到回家的票。好多农民工在站前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候车。苍天不负有心人，又冻又累地排了四次队伍后，我终于买到了一张回家的硬座。就在我兴奋地要向全世界宣布的时候，一个家在本地的小同事却急匆匆地跑到车站来找我，满脸的笑容，手里晃动着一张粉红色的车票：“葛姐，给，卧铺！快回去收拾下行李准备回家吧，明晚的车！”

“啊？”接过那张已被她攥得汗津津的票，我的泪迅速浸满了眼眶，“你竟然帮我买到了卧铺票？！”

“我妈托人帮你买的，我妈说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太不容易了，快去准备下回家吧。”小同事的妈妈曾在遥远的北大荒当了九年知青，绿皮火车曾搭载着她往返于江南和东北之间多年，她待我始终如女儿般。“嗯！”我强忍着泪，使劲点了点头。我悄悄地收起了自己排队买到的票，我不想破坏了她的兴奋。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火车站，寄存上行李，去售票处准备把多余的那张票退掉。可是队伍排出去有一百多米长。干脆卖掉好了，我暗想。然后左右看了看，轻声喊道：“谁要去山东？我有一张去山东的票……”声音一发出来，有两三个年轻人便围了上来，我原价把车票转卖，正在我伸手去接钱的时候，空中一只大手把钱接了过去。我抬头吓了一跳，竟然是铁警。

“跟我到所里来一趟。”警察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票都是被你们这些黄牛给搞的，知道有多少人想回家回不了吗？想买的买不到，还在这里卖票，简直乱弹琴！”

“警察，我不是黄牛。”我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带着哭腔说：“这是我排了几晚上队买到的票，多了一张，一会儿就要开车了，排队去退来不及了……”说着，我从包里摸出工作证给警察，“你看，不信你可以给我单位打电话，我真的不是票贩子……”

不知是我的眼泪感动了警察，还是工作证起了作用。警察把钱还给了我：“快去赶火车吧，以后不要再干这事了……”

百感交集中，我登上了回家的绿皮火车，所有的心酸也在瞬间散去。奔跑的绿皮火车，总能带我驶向希望。

□葛鑫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