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间有一种朴素的植物,它没有玫瑰的娇艳,没有百合的高雅,没有栀子的清香,但它在风中的摇摆一样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意,如果你有心,一样可以读出奇花的芬芳。
这就是看麦娘,一年生草本植物,田间地头或浅浅的水沟边都有它平凡的姿容。它有椭圆形小穗,上面结着橙黄的药粉,腰杆间笔直地斜插着两片黄绿色的叶子。
小时候去地里拔草喂兔子,我讨厌采它。它的根很牢固,好像不愿跟着我的篮子回家,再加上它实打实一点不蓬松的样子,不能让我伪装出一个篮子很沉的姿势经过在菜地劳作的妈妈,嗨哟嗨哟,声势很大地到兔笼边上表演一番,我就更加喜欢不起来。
多年以后,读到池莉的小说《看麦娘》,我才开始重新审视这种植物。“看麦娘所有的草穗子都回护着麦地,无论日出日落”。读完小说,总觉得有那么一点象征意蕴:那就是对一个生命主体柔韧顽强的生命力的赞叹,对自觉自愿尽力守护其他生命的行为的褒奖!连草木都有本心,何况人乎?
是的,看麦娘只是一株杂草,然而,却与粮食相依相偎。从看麦娘这个名字就知道,“娘”代表安宁与平静,“娘”“无论日出日落”都在“看”着麦地,这就够了。清代文学家顾景星在《野菜赞》记述道,“有看麦娘,翘生陇上。众麦低头,此草昂望。布谷飞鸣,妇姑凄怆。谁当获者,腰镰而往。”它生生世世坚守内心,用温暖的根须拥抱麦田,用昂贵的头颅守望众麦。那是一种不可阻挡的爱。
抬起头来守护,这是它的生存信仰,就像一位母亲忠心守护她的孩子。
妈妈老了,得了严重的病。十月怀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参加工作劳动、经营邻里关系,筹备儿女婚嫁、帮儿女带孩子……以一生守护了五个儿女的幸福。她也曾是过宝宝,而现在一脸沧桑;我也曾是过宝宝,而现在一脸烟火。她曾给我最好的给予,我却从未给她回报,一长大,便一心往外飞。我的双手不是在为她的浆洗、忙碌家务中变粗糙的;我的一颗心不是在为她千转百回中结上硬壳的;我的身体不是在为她忙碌奔波中疲惫不堪的。作为一个不善倾诉,以表白为羞的人,我甚至从未对她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话。
如何报得那三春晖?
此刻我的脚下,看麦娘,一簇簇,矮小、敦实,太阳普照其上,为它们镶上了金边。
我把手伸向看麦娘,我要采一束送给妈妈。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带给我安宁和幸福。
□潘艳菊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