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整整12年了。转眼间，我也成了一位父亲，我发现父爱在我的血脉中，渐渐变得厚重起来。渐行渐远的岁月里，父亲像一条波澜不惊的时光之河，因为承载太多，所以流淌无声。

如果人生是一盘录像带，能够倒回去，我会选择在童年的某个片刻停留。父亲毕业于美术学院，是一位美术老师，怀念童年时父亲教我学画画的场景：素描、水粉、水彩、国画、油画、雕塑、花鸟、图案、石膏头像、平面构成、立体构成……不善于表达的父亲，总是留给我五彩斑斓的色彩，还有老家厢房里的岁月烟尘：暗淡的天光、潮湿的木门、老式的藤椅、颤巍巍的阁楼……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旧得像本泛黄的线装书，轻轻打开，光阴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极了王家卫的电影场景。

才华横溢的父亲，总是沉默寡言。虽不善言谈，却对我影响至深。那一年，我在事业上遭遇挫折，父亲带着我去海边写生。夜色降临时，浓墨一般的夜幕下，海面渔火点点。远处山上的灯塔，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海边的那座山，其实并不高，山脊蜿蜒犹如卧在海边的黑衣女子优美的曲线。天色越来越暗，我催父亲赶紧回家。父亲指着远处的灯塔说：别看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打渔的人都是靠着那点光芒，找到回家的路。

后来，我的足迹走遍许多地方，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父亲教我学会抓住心中那份微弱的光芒，面对生活的狂涛骇浪，奋力游向希望的彼岸，哪怕声嘶力竭，哪怕精疲力尽，永远都不要停息。

人生总是充满万般无奈：渴望团圆的，却天人永隔；一直珍惜的，终成指间流沙；所谓最好的时光，也未必它真的“最好”，而是因为它永远失落了，让我们无法释怀，就像父亲远去的背影。人生的相聚，本身就是黑夜的海上两条擦肩而过的船，我们在交会的时候，一定要珍惜这一场亲情的狂欢，及时打包剩余的热情，让岁月慢慢销蚀成回忆。

晚风吹来父爱满天。父亲就像天上的一片云，如今不知道飘到天国的哪个角落。但我知道，父亲是海边的那座灯塔，在我的生命深处，永远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成为我人生之路永不熄灭的烛光。

□林黎兴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