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总爱数落我，像极了父亲：肩宽、体胖、皮肤不好、肿眼泡。母亲嘴里的父亲长得丑，我随他，自然我也不俊。但母亲转而又说，她的三个孩子都比她和父亲长得好看，此言一出，又把我捡出了丑人行列，独留父亲在丑人堆里，落了单。

从小就在印象里烙下了丑父的概念，一点儿也不喜欢父亲。父亲爱梳背头，这是他一生标志性的发型，夏天爱穿白色旧跨栏背心，上面全是洞洞，裤腿不用挽，小腿肚子处全是褶子，那时我特别怨恨父亲裤子的布料，恨不得拿块熨斗熨平这些恼人的褶子。我不愿和父亲并排走，这样的丑模样，让我感觉非常没面子。

父亲长得一副老相，我脑海里父亲的音容笑貌都是他六十岁以后的样子，父亲六十四岁去世，因常年多病，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胡子花白、走路小腿无力，行动迟缓，下眼袋也浮肿下挂。父亲常呆坐在沙发上，模样是痛苦的。

我良心发现，多年走失的父女情在病老的父亲面前回归了，我目视着父亲，提醒他，该刮胡子了，该理发了。

前段时间，我重新翻找出父亲的照片，手机拍下来，闲来无事，用手指放大，猛然发现，父亲年轻时并不老相，也不丑，甚至还挺帅的。父亲和工友在车间的合影应该是保留下来的父亲最早的照片，三十几岁，虽然还是梳着背头，但仔细端详五官，那时的父亲真是很年轻，眉眼间透着英气，二哥和他很神似。母亲说，二哥在我们兄妹三人中长得最帅，最好看，人见人夸，母亲深以为荣。其实二哥就是父亲年轻时的翻版呀。

父亲不丑，只不过这么多年我一直忽视了父亲的脸，当我开始关注他时，父亲已经老了。父亲的脸长得并不着急，只不过他的洞洞背心和满裤腿的褶子将他的颜值拉低。那年，他才三十多岁，在村办企业上班，下班还要下地干农活，上山采石头，换来的收入全都贴补了家用。我忘记了父亲年轻的模样，却从老相的父亲脸上，看出了一个男人的担当和对家人深沉的爱。

□马海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