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位老中医。如今90岁高龄，耳聪目明，仍坚持义诊，为乡邻诊治疑难杂症。

父亲出身贫寒，听奶奶讲，当年集全家之力，才供得起父亲读书。父亲六岁读私塾，十二岁去中医堂当学徒，十八岁就出师挂牌，行医至今。

父亲行医，慈善为本，左邻右舍一时钱不凑手，赊账是常有的事。无数次，父亲都是主动垫付药费，去救治那些无力支付药资的病人。父亲有一个小木箱，里面全是病人的欠条，合计有五万多元。欠条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最晚的到2000年；欠条钱数小到5分钱，大到三五百元。虽然我家也不富裕，但父亲从不去要账，也不许别人去要账。父亲说，每一张欠条的背后，都有一个或悲伤或感人的故事。父亲嘱咐哥哥们，百年之后，将欠条全部烧掉，也算是他对病人们一个最好的交待。

父亲用自己的言行诠释着医者仁心，所以在乡邻中赢得了很高的声誉。听母亲讲，有一年年关将近，父亲抢救病人，凌晨两点多钟才往家赶，半道上遇着强盗拦路抢劫。父亲不慌不忙，淡定地说：“我是李大夫，在外面抢救病人，口袋没装钱啊。”强盗一听是父亲，连忙摆手示意让父亲快走。父亲还没走几步远，强盗跑得比父亲还快，一溜烟无影无踪了。

其实，那天父亲身上是装着巨款的，是为二哥结婚筹集的。如果强盗搜身，后果不堪设想。但强盗愣是没有动父亲一根毫毛，母亲猜测，一定是父亲救人无数，那强盗也在被救之列，所以才不忍下手，但又怕被父亲认出来尴尬，干脆一逃了之。

危难时逢凶化吉，全缘于父亲平日行医的功德和有口皆碑的医德。父亲行医，不计得失，一切以病人为重。有一年，邻镇村子有一位产妇难产，那年代乡村医疗条件奇差，眼看着产妇失血过多而生命危垂。她的家人找到父亲，非让父亲过去救命。父亲的徒弟力劝父亲不要去，因产妇命悬一线，中医又远水解不了近渴，怕有闪失，反倒坏了父亲一世英名。可父亲二话不说，背起急诊箱就走。通过诊脉、银针点穴、巧用奇药，终于将产妇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母子平安。产妇家人感激不尽，将一根红线缝在父亲衣服上，意思是让婴儿认救星为义父。父亲满心欢喜，认下了这个孩子。父亲一生收义子义女五十多个，全都是父亲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的孩子。

无论救治了多危重的病人，父亲也不曾收礼。家乡盛产苹果，为了让病人家属心安，父亲只会接过乡邻带来的自家产的几个苹果，因此，父亲的诊室时常堆满苹果。我常笑着对父亲说，昔有“杏林春暖”，今有苹果满屋，你这屋子里满满的都是爱啊！

父亲笑了，那笑容里溢满岁月的光辉和睿智。

□靳楠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