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八岁那年夏天，放学后，我在水闸边玩得正高兴，被父亲逮了个正着，只得灰溜溜地跟着父亲回家。一路上，任凭父亲怎么批评，告诉我有多么的危险，我就是不服气，还跟父亲顶嘴。父亲说着说着，声音竟小了许多，步子也放慢了，只见他两手捂着脸，竟呜咽了起来，肩膀不停地在颤动。我先是一惊，而后傻了眼，在原地待了好一阵子，才赶上去拉着父亲的衣角认错。

那次，父亲没有打我，而我心里阵阵作痛，似刀在绞。我意识到了如父亲所说的危险真实存在，也意识到，我是真的让最疼爱我的父亲伤心了。

2012年，我的腿犯病了，先天的。我去上海手术，父母坚持和老公一起照顾我。

那天从手术室出来，迷迷糊糊中只听得检测仪器发出的报警声，和家人进进出出找护士时急促的脚步声。第二天早上，母亲喂我吃了一个紫薯馒头，我还是昏昏沉沉，只知道特别好吃，特别香。父亲很高兴，说：“能吃东西了，恢复就快。”

那几天母亲就睡在我床边，父亲就睡在外面那条走廊里。一天夜里，我疼得睡不着，感觉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朝我这边走来，稍稍弓着腰，扶着门框往里面探了下，又停留了片刻。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刀削似的瓜子脸，眼圈深深地凹陷，几缕头发稀稀落落，无精打采地竖着。是父亲！看到父亲憔悴的身影，我泪眼模糊，他已经有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我没有喊父亲，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他又轻手轻脚地回到走廊，我任凭眼角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后来，我渐渐好转，父亲照顾得更细心了，像哄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一样哄我喝水、吃饭，守护在我身边。一次，护工阿姨给我洗澡时，悄悄地跟我说，那几天，我看到你父亲在外面的走廊上偷偷哭了好几次了。我听后，眼泪一下子溢了出来。

那年，父亲59岁。一生要强的父亲，经历过无数的苦难，在他眼里，却只有希望和远方，从来不相信泪水。可偏偏为了我，为了这个还没有成长得足以让他引以为豪的女儿，流下了两次眼泪。我始终不能释怀。

时光一点一点地悄然流逝，岁月在父亲脸上留下了痕迹。我是真的害怕，在我漫不经心，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的时候，父亲会突然间变老。父亲，我是多么想亲口对你说一声：我爱你！

□傅小红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