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不惑之年的弟弟终于可以成家了。

由于先天不足，我长得又瘦又小。母亲怀我时，正值短缺年代，本来就营养不足，加上她又患了一场大病，七个月我便被迫脱离了娘胎。三岁时，出麻疹又引发了肺炎,九死一生才脱离了厄运。弟弟比我长得结实，他出生在“三自一包”的年代，田头地角，极大地刺激了农民的积极性，使农村出现了大丰收，自留地里，田头地边的红薯、玉米等杂粮， 使母亲干瘪的脸上有了红晕。强健的身体，充足的奶水，使弟弟长得比我壮实多了。他比我高出了一个头，看上去倒像是我的哥哥。

因为体质不好，我9岁过了才上学，弟弟也闹着要去上学，父母就干脆让我们姐弟两个一同去。开始弟弟贪玩，成绩不好，半年以后，他就由倒数第二，进入了前五名。我是一个女孩，加上年龄又较大，学习成绩一直比较好。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

我个子小，性格又脆弱，常常受人欺侮，弟弟反而像一个大哥一样，处处护着我，成了我的保护神。

弟弟不仅学习好，而且力气大，干啥像啥。我呢，又瘦又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打打杂。父亲是个篾匠，天天在外做工。家里的事情顾不上，于是“能者多劳”， 慢慢地家务事的担子就落到了弟弟的头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二三岁的弟弟，担水、打米、种菜、种田样样都能干。有时候，父亲几句廉价的奉承话，更使弟弟干活不遗余力。初中毕业后，我考取了县里的重点中学，弟弟为了能做家务，便在就近的乡办中学读书，他早晚干农活，白天上学，常常是半夜赶作业。但成绩仍然出奇得好。

上有多病的祖母，下有我们两姐弟读书， 父母一天天苍老，家里的经济情况每况愈下。不可能再供两个孩子上学。但父亲说，孩子们，好好读吧，常言道，聪明书打底，知识无价，只要你们能考上大学，我做牛做马，倾家荡产，也要送你们读书。高考过后，我一直在焦急地等候录取通知书，弟弟却像没事人一样，成天忙于家务。录取通知书终于来了，是弟弟拿回来的。我考取了向往已久的师范大学。弟弟说他没有考上。上学那一天，弟弟挑着行李，一直把我送到学校门口。

大学的费用更大，一年后， 家里便再没有力量支持我上学了。弟弟便南下打工，他用血汗挣来的钱，每月按时寄给我学费和生活费。四年，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供我读完了大学。

弟弟要结婚了。我把平时的一点积蓄取了出来，又向朋友们借了一部分钱，匆匆赶到家里。看着弟弟黑瘦的脸庞，摸着弟弟粗糙的、被冻得满是裂口的手掌，我的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离家时，弟弟把我喜欢吃的湖南腊肉、盐辣椒等装满两提袋，亲自送我上火车。我给他的钱，他又如数还给了我。他说现在党的政策好，农村已经吃喝不愁，你在城里花销大，外甥读书、买房子要大笔大笔的钱……火车开动了，泪眼中，望着迎风而立、身影渐小的弟弟，我感到深深的内疚，我这一辈子欠下弟弟的情是永远也还不清了。

□郑桂初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