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个做汤圆的好手，不仅汤圆做得又圆又甜，又糯又软，而且个头大小均匀，像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们全家都很爱吃。

那些年，因为家里穷，每年元宵节，母亲做的汤圆只能“限量供应”，爷爷奶奶各二十个，父母各十五个，我和妹妹各十个。

汤圆的味道真美呀！我吃完，总要向别人的碗里瞟，希望别人多剩点，爷爷奶奶的我是不敢觊觎的，父亲会骂。瓜分父母的倒是理所当然，可我每次瞟过母亲的碗，总是空的，而父亲的碗里总还有几粒，他会疼爱地分我们两个，而每每这时，我就会嗔怪母亲吃得太快。母亲总会笑着说：“下次，下次一定吃慢点儿。”而来年，母亲总是忘了自己的承诺，每次我去看她的碗，还是空的。

十岁那年的元宵节，我留了个心眼儿，想守在母亲身边看清楚她是如何迅速消灭那碗汤圆的。那天，汤圆煮熟后，我们每人都分到了一碗，母亲也不例外，满满的一碗汤圆，冒着欢腾的热气。虽然是最后摆在灶台上的，但对我的诱惑力还是足够大的。

吃汤圆时，我们都是把碗放在桌子上，慢慢地吃，而母亲则两手举着碗，几乎是把整个头埋在碗里吃，生怕我们看见似的，我担心汤圆又被她吃完，冷不防地拍了一下她的背，母亲停下手，把头扬起来。然而，我看到，母亲的碗里根本没有汤圆，而是半碗清汤。我错愕极了，汤圆去哪儿了？我明明看到分到母亲碗里的是满满一碗汤圆呀！

我四处寻找，终于在我家唯一的保温盒里发现了失踪的汤圆，母亲留着汤圆干什么呢？看见母亲提着保温盒出门，我悄悄跟在后面，不知不觉就到了隔壁王爷爷家。

回来后，我问母亲：“你干嘛自己不吃汤圆，而给王爷爷吃？”母亲见我发现她的秘密，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王爷爷是个五保户，无儿无女，怪可怜的。而且，你小时候溺水，要不是王爷爷搭救，差点儿就没命了。你要记住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母亲又叮嘱：“你别让爷爷奶奶知道，要不他们吃得不安心的。”

那一碗失踪的汤圆，成了我和母亲之间的秘密。

再之后的元宵节，母亲的那碗汤圆仍旧会失踪，只是我再也不会让母亲捧着一个空碗做样子，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分一半汤圆给她。

母亲让我明白，爱，是需要及时回报的。

□刘希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