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老赵是电工小李最不待见的人，其实也不光是小李，厂里瞧不惯老赵的人占了一多半，连厂长最近也在想，是不是需要再换个看门的老头儿。

门卫一共有两个老头儿，每周轮换一次黑白班。老赵不值白班的时候也回厂里吃饭，原因据他说，是老婆的饭做得不好吃。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他是冲着厂里那十几块钱的餐补。

不值班的老赵从两公里之外的住处赶来吃饭，端着饭盆在人群里有点磨叽，看了看前前后后的白眼，干脆放了饭盆去扫厂区的空地。老赵是个精细人，不光把里里外外扫得干干净净，还用破木条儿钉了几个小箱子放到大门边，啤酒瓶、汽水瓶、易拉罐分门别类地收集到一处。居然还有人看见老赵没事的时候把铁的瓶盖砸成小片单放在一个小箱子里，还有易拉罐的小提环也被他从罐子上揪下来单收着。

电工小李参观了老赵大大小小的箱子后，举着一只亮晶晶的小提环问老赵，“这个小提溜儿能卖钱？”老赵拍拍胸脯，声音高上去半度，“这铝可比铁贵，得好几块钱一斤呐。”小李回到厂区后，门卫老赵就多了一个外号“赵提溜儿”。

老赵的“百宝箱”在大门边连成很壮观的一排，终于惊动了厂长，厂长看了看箱子里排列整齐的废品，冲着老赵皱了皱眉，这个，“怎么回事？”老赵堆着笑脸用大手擦了一把脑门，“厂长，这些都是我平时扫地捡来的，我想着等办公室卖旧报纸的时候，让他们一块儿处理。”厂长眯着眼看了看老赵，“你捡的？那你自己处理吧。”老赵的眼一亮，“真的？那钱……”厂长挥了挥手，“你自己拿着吧。”老赵的笑容挂了起来，厂长的背影都不见了，笑纹还没放下来。

小李更新厂部电线那几天，厂里到处都是旧的电线头，老赵扫地的时候想顺手收走，小李从一旁冲过来，“别动别动，这东西我还有用呢。”偏过头来又白了老赵一眼，“便宜不能让你一人都占了。”老赵扬了扬手里的扫把，讪讪地退了回去。

下班的时候小李的车后架上多了一个蛇皮袋子，老赵一把拦下，带东西出厂要检查。小李一下子就来了气，“老赵，你知不知道我和厂长是亲戚，你查别人也就算了，我你也要查？”老赵上前一步拉住袋子，“厂长说了，都得查。”小李使劲地呼出一口气，“赵……师傅，你看，我这两天不是换电线么，我带的都是旧线头，你不是也收拾废品吗？”小李没抬头，目光盯着那一排箱子。老赵别过脸看了看那些小木箱，“我那个……厂长同意的。你这个，厂长没说！”小李一下子火窜上来，指着老赵的脑门，“我告诉你，赵提溜儿，你别没完没了，明天我就找我表叔辞了你。”话没说完，小李一把推下蛇皮袋子，“好，你能，都给你！”老赵蹲下身，从旧电线头里扯出一捆新电缆。冲着小李喊：“厂长让我看门，我不能把东西都看丢了。”

第二天一上班，小李刚按下去的火又窜上来，那些废旧线头被老赵扒了皮，小段小段的铜丝进了小木箱，那整捆的电缆孤零零地摆在门边。

收回了电缆，小李一整天气儿不顺，临下班的时候才想起冷库内门的保险忘了修。眼看下班了，气哼哼的小李把工具一脚踢出门外，一走神的功夫，冷库的大门嘭得一声关上了。小李吓出一身冷汗，完了，坏门还没修好，凭你多大本事从里头也打不开。捶、打、踢、喊，发了疯的小李眼见着活命无望，只能眼睁睁看着泛着白光的冷气发着嘶嘶的尖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小李清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着眼前的大夫和护士直发蒙，大夫低下身来，拍了拍小李的脸，“小伙子，你总算没事了，可把大伙吓坏了，要不是这位老师傅救你，你这条小命怕是……”小李定了定神，转过头去看见了老赵憨憨的笑脸，“赵……叔，谢谢您！”老赵不好意思地拧了拧身子，“谢啥啊，厂长让我看门，我能把人都看丢了吗？”

□王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