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母亲进城，她却提出要一个人住在老屋里，不然就不进城。问她为什么，她只是说，单元房拘束，不自在。这怎么成？她一个人住，别人会怎么说？说了几次，她却固执着，也只好随她。

一个70岁的老人单独住着，总是不放心，下班之后，我总要过去看看。说不上两句话，看看没什么事，我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而我每次出门，母亲似乎总是不放心，怯生生的，欲言又止，好像怕打扰了我。

不经意间发现，每次去母亲那儿，门总是半掩的。不用敲，一推门就进了屋。而每次，桌上总有一杯热茶。问母亲为什么不关门，母亲浅浅地笑笑，说家里没有东西，还怕贼惦记呀。想想也是，要是母亲忘了钥匙，那进门也是个问题。

今天下班，心里想着事儿，一抬头才发现走到了母亲家。转过弯儿，远远地看见了母亲，顿时愣住了。母亲倚在门前，苍老得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佝偻着身子，向我的来路张望着。眼神浑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但分明有着热切的期盼。

忽然，母亲笑着转身关上门进了屋，就像一个美梦醒了的样子，是那样的舒展、满足。她在看什么呢？她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了？

走到母亲的门前，准备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母亲正站在屋里看着我。桌上一杯茶袅袅地升腾着。显然，是母亲刚刚倒下的。

“你刚才靠在门上看什么？”母亲一愣，“你看到了？我不是在看你吗？”“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我疑惑。“好给你倒水呀。一天在外面跑到晚，渴也渴死了。坐一下，歇一口气，陪我说说话。”

望着满怀期望的母亲，我的心一沉，涩涩的。原来母亲眼巴巴地倚在门前张望，就是想看到我平安归来的身影，就是想我歇歇脚陪她说说话，倒水也只是想我多留一会儿。而这，竟然被我忽略了，我还是一个有心的儿子吗？

想起小时候去上学，母亲总会送到村头的乌桕树下，直到拐弯看不见了才离开。放学要是不回家，母亲还会撵到学校里去找。后来，工作了，只要听说我要回家，母亲总是望眼欲穿地等在乌桕树下遥望，遥望，直到看见了我们才放心地回家……

“发什么呆？是不是有什么事？”一回头看见母亲拉过一个椅子站在我的旁边。“没事，这下班了还有什么事？我就是想来坐坐。”“真的没事？那多坐会儿。”母亲的语调欢快起来。

我和母亲说着家乡，说着亲友，说着儿时的趣事、糗事，说着女儿的调皮、淘气。突然发现母亲是那么的健谈，是那么的快乐，而这些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呢？母亲说着，笑着，眼角还不时地流出眼泪。我俯在母亲的身前，凝神地听着，呵呵憨笑着，轻轻责怪着。

这么多年，我一直打着忙的幌子应付着母亲，从来没有真正坐下来聆听母亲的唠叨，以至母亲在寂寞中等待着、守望着，而我竟对此一无所知，母亲该是多么的寂寥和失望啊。

望着一脸欢喜地说着过去的母亲，我的眼前模糊起来。

□章中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