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一辈子很坎坷，可很完美，那份完美缘于她的从容不迫。

奶奶18岁就嫁给了爷爷，此后多年一直随爷爷走南闯北，历尽艰辛，却一直干净利落，保持着优雅从容的生活习惯。从小，在我眼里，奶奶就一直是这样的形象：满头银丝，梳得光光净净盘成一个发髻，用黑丝网罩包住。一件深蓝色的对襟褂，一条黑色长裤，永远整洁，干净，不落半点灰尘。

奶奶说，在那些饥饿的年代，她从来不曾哭泣；遭遇土匪劫持，她镇定自若地说：“等我给孩子做完饭就跟你们走！”最终土匪被她的气势镇住，悄然退却了。

奶奶家在郊区，小院仿佛是绿海中的一叶小舟。春末时节，梨花如雪，随风飘舞，带来种种花的芬芳。夏天，绿荫遮阳，撒下无比的清凉。秋天，果香四溢。即使是冬天，松柏也照样郁郁葱葱。小时候，我常坐在摇椅上仰望星空，听奶奶讲种种的民间传说，直到朦胧入睡。

奶奶的小院，圈里养着猪，院里有鸡鸭，前边种果树，后边是菜园。清晨，白色、粉色、紫色的牵牛花露出笑脸。黄昏时分，向日葵低头思索，像个哲学家。

奶奶有五个子女，爷爷去世早，奶奶独守小院，哪儿也不去。她对我说，你爷爷孤单，需要人陪。

日子一天天过去，奶奶老了。前年夏天，奶奶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没啥大毛病，人老了，犹如机器，该停转时就自然停转了。奶奶对我说，生老病死谁人没有？你知道我爱干净。我走后，给我洗洗脸，换身干净衣裳，头发要梳得一丝不乱……

我照办了。奶奶临终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我的五个儿女，都不是我亲生的……原来奶奶一生不曾生育，但悉心把爷爷和前妻的五个儿女抚养成人，这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奶奶去世时很安详，仿佛进入了世上最甜美的梦乡。

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今天，我依然常常想起奶奶。奶奶像面镜子，照出我人生的浮躁——为追逐名利而寝食不安，一点小事就耿耿于怀，难以消解。奶奶的字典里没有愤懑和不甘，一直安安静静地照顾一个男人、照顾一个家，一世从容。我想起两句话：“荣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是奶奶的真实写照。

□李素珍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