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把死亡说得很可怕，死，是后来的活人们将它弄得讨厌起来。”这是著名画家、作家、诗人黄永玉先生在《温暖的追忆》里所写的文字，其对生死豁达的态度尽显其中。这位众口皆碑的“鬼才”与永葆童心的“老顽童”，原打算在自己100岁时举办一场全新的画展，如今，他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只能在他的各类作品中缅怀和品味这个有趣的老人。

《还有谁谁谁》是黄永玉创作于2022-2023年的全新散文集，真挚温暖的笔触详细呈现了这位百岁老人站在百岁边缘，回望曾经走过的漫漫人生路，以及一路同行的故友亲朋，讲述他们的情怀与命运、理想与归途。老先生亦画亦文，人生旅途中那些重要的人、重要的瞬间、重要的记忆化为图画和文字跃然纸上，点点滴滴都饱含着他对人生、历史与文化的思考。作者自称，这本书可以说是他早前随笔集《比我老的老头》的续集或补充，两书构成完整的当代个人记忆史，折射出一个时代的背影。

黄永玉自诩是“无愁河边的浪荡汉子”，也是“湘西老刁民”。1924年出生于湖南常德的他，因家道中落，12岁就离开家乡外出谋生，不久抗战全面爆发，他就开始了一个人的漂泊生活，一度“靠捡拾路边残剩度日”，三次从日本人的炸弹下捡回性命；甚至和一船舱尸体同行，还险些被抓“壮丁”。出于爱好也碍于生计，他在艺术的道路上自学成才，以出色的木刻作品蜚声艺坛，后拓展至油画、国画、雕塑、工艺设计等艺术门类，在中国当代美术界具有重要地位。“我进入社会之后，周围人一直对我很好，大概觉得这个孩子能吃苦，做人过得去。到哪里给人画像，剪个影，人家都喜欢我。”黄永玉作画情真，做人重情重义，爱憎分明，优秀的人格魅力为他赢得了不少真挚的朋友，并且使他遇到了一生挚爱张梅溪。

《还有谁谁谁》包含了多篇黄永玉回忆自己和师友朋辈之间的往事，嬉笑怒骂、自然随性。譬如他写张学铭：“张先生高大的中型胖子，见过全世界大场面的人，那时候能找到个随心交谈的人真不易，居然一坐就是一整天，上午来，聊、聊、聊，吃中饭，喝茶，再聊、聊，吃晚饭，吃大西瓜，再喝茶，再聊，九点钟，起立，再见。我们送他出门。”三笔两笔便把人物言行举止刻画得栩栩如生，那些大多早已离开的人物形象一下子生动鲜活起来，他们仓皇与镇定、软弱与勇敢……令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我回香港住了几年，回北京之后，这些先生都没有了。”“我活得这么老，常常为这些回忆所苦。”在书中，黄永玉叙说着这些平凡的与不平凡者的人生际遇。他们在黄永玉的生命成长过程中，都曾及时地伸出过援手，给予他无私的帮助，让黄永玉蹚过人生道路上的一处处险滩，由此迈上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坦途。然而，人生就是这样，有相遇就有分离，面对一些曾支持和帮助过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先后离去，晚年的黄永玉常常情难抑制，深深地怀念着他们。他们是他的光影，是他的背景，是他行旅的地图，也是他的精神肌理，他和他们共同写就了一部生命之书。

回望自己的世纪人生，黄永玉在《还有谁谁谁》书中颇为坦然地写道：“有朝一日告别世界的时候我会说两个满意：一是有很多好心肠的朋友，二是自己是个勤奋的人。”读完全书，我深以为然。

□钟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