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太阳炙烤着大地,河畔的柳树低垂着头,空气中没有一缕风,让人喘不过气来。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在回乡的那条小路上,我遇见了急着给我送学费的父亲。当我接过那一摞被煤浸透得“黑黑”的学费时,路两旁连绵的苞米也竖起了耳朵,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了……
1997年,我从乡下考到了城里的重点初中。作为当年村里唯一一个考进城里读书的孩子,可把我父母高兴坏了。但欣喜之余,百十块钱的学费、生活费却难住了父母,上哪儿去弄这些钱呢?村里的土地多为旱地,靠天吃饭的乡亲们即便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着,一年到头也积攒不下多少钱。况且那是夏天,庄稼还不到收获的时候。父亲一时犯了难,眼看着就要开学,父亲就连进出家门都有意躲避着我期待的眼神。
一天傍晚,在外打工的四叔来家里串门。听四叔讲,他在煤场做装卸工,煤场里24小时都有活儿干,工资日结。父亲顿时眼前一亮,第二天就跟着四叔去煤场打工了。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父亲还没回家。开学前一天,母亲和我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在家里等着父亲。院子里的大黄狗蔫蔫地趴着,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我等得心烦,顾不上炎热,推着自行车就冲出了家门。
路旁的苞米地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乡道上只有我一人。突然,乡道上远远出现个人影儿,我心里有些害怕,车蹬得更紧了些。
“爸爸!是爸爸!”待看清楚了来人是父亲后,我跳下自行车踉跄着冲到父亲面前,边喊边拉住他的胳膊,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父亲的眼角还有残留的煤炭,他摸了摸我的头,高兴地跟我说:“有钱了!”父亲用那双布满粗茧的手摸索着,从衣服内兜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方便面袋子,袋子里是被煤渣浸透的零票,每一张钱都是黑黑的。捧着那些钱,我心疼又心酸,仿佛看到父亲在煤场上工作的场景:他一锹一锹地把煤铲到高高的半挂车里,又一锹一锹地把煤卸到煤场里,煤尘飞扬中,父亲变成了一道黑影。
揣着那摞“黑黑”的学费,我顺利入了学。之后的每个月末爸爸都会回家送钱。我抱着他换洗下来的衣服去河边清洗,河里的水都被衣服上的煤渣染黑了。心疼父亲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努力读书的念头越发坚定。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入职了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如今在大城市里安家立业。我始终忘不掉那个夏天,从父亲手里接过那叠“黑黑”的学费的那个瞬间,一直静静地躺在我心底,时刻督促我前行。
□刘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