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顾及你的感受,它总由着自己的心意,自顾自越走越远。然而,带走的是冰冷的日子,带不走的是温暖的回忆。
记得我还是个小女孩时,坐在大槐树下做数学题,掰着手指加呀减呀,我跑进饭棚问娘:“是谁发明的减法?越减不就越少了吗?”娘将一把干树枝往锅底下放了放,转过头对我说:“你看柴火,如果一直不烧,柴棚哪儿能放得下?人也一样,人太多了地球也放不下,多一些,自然就会减少一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如同听天书似的,听着这些加加减减、分分合合的字眼。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懂得其中真正的含义。
上初中那年,我因为营养不良导致个子矮小,尤其害怕过冬天,手脚冰凉不说,还生了冻疮。学校的晚自习上到9点,因为离家远,我只能留宿在同学家里。那天夜里,风刮得越来越紧,雪也跟着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校园顿时变成银装素裹的世界。尽管我对堆雪人、打雪仗很有兴趣,但因为生冻疮,一时打不起半点爱意。难忍的冻疮让我心烦意乱,我在裂开的冻伤处抓挠,伤口跟着我抓挠的节奏先热后疼,血也跟着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后面一个男生小声嘀咕,说我娘来了。我急忙将头转向窗口,隔着那只有十几厘米多宽的玻璃,我看到娘露出满口黄牙冲我笑。我跑出去,没好气地责备:“黑天半夜来干啥?惹得同学笑话。”娘全然不顾我的情绪,攥着我冻伤的手,心疼地问长问短,然后又特别兴奋地说:“娘得到一个治冻疮的偏方,用干枯的茄子枝滚水洗,前些日子我去地里采了好多……”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毛巾裹得严实的输液瓶,里面装着如茶色的汁液。我将瓶接过来便打发娘赶紧走,全然不顾为了治好我的冻疮,娘来回步行,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娘的爱真的有魔法,用娘给的偏方洗了数日,我手上的冻疮竟奇迹般好了。
后来,娘生了一场病,我陪她住进了肾内科。至今我都数不清娘到底住过多少次医院,又有多少次从死神手里逃回来。经过多次治疗,尽管各种输液液体流淌在娘的身体里,症状却没有减轻,医生白纸黑字给她判了“死刑”。我安慰娘:“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会生病,记住医生的话,慢慢会好起来的。”娘一点也不避讳死,反而轻描淡写地说:“谁也得过鬼门关,该来的就来,该走的就走吧!”说这些话的时候,娘一脸平静。或许她已经知道陪我的日子越来越少,那个周末,娘固执地说什么也要为我做一床棉花被。
院落里,娘放了一张凉席,费力地将买来的棉花铺平整,然后穿针引线。倘若换做以前,娘一上午能做几床被子,可如今,娘费力地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被子做好,虽然艰难,但针脚一如既往的匀称。
几天后,娘走了,临走前留下的那床棉花被,至今仍在寒冷的冬日里暖暖地包裹着我。
天渐渐冷了,思念的影子越来越长,我与娘的距离,真像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王会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