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世界大门的那一刻,姥姥就进入了我的世界。我的童年,就是与姥姥相依相伴的那些难忘时光。
在我的印象里,姥姥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形象:圆圆的发髻挽在脑后、光洁的额头、深深的眼窝,永远都穿着一件灰色的偏襟衣衫,看上去温婉从容、干净利落。姥姥身材瘦小,但因儿时缠足而变形的小脚,似乎却难以支撑她单薄的身体,走起路来有些颤颤巍巍。
从3岁到8岁,我都跟姥姥生活在一起。姥姥成天总是忙这忙那,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除了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打理舅舅从地里收回来的庄稼,还要坐在炕头上纺线,但她好像从不喊累。那架老旧的纺车,“嘤嘤嗡嗡”地从时光深处走来。姥姥手中的纺线,在四季更迭中,一寸寸地搓拧棉花,一丝丝地拉长日子,纺进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扯出了全家人的幸福和希望。
农闲季节,姥姥几乎天天摇着纺车纺棉花,在炕上一坐就是一天,只见她一手轻轻摇动着纺车,一手轻快均匀地把棉线拉长,那和谐而优美的姿势,既像是乐队的指挥,又像是动人的舞蹈。隔着漫长时光的风尘回望,姥姥在炕头纺线的画面,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
亲爱的姥姥,从那艰难沉重的岁月中走来,从那风霜雨雪的磨砺中走来,却从未听你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你总是用默默的劳作影响着我,也总是教我少言寡语,不要跟人争执计较。时光无言,岁月不语,如今,你虽然已经离开我们20年了,但是你教给我的那些朴素的人生道理,你深沉而无言的爱,却给了我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如果说,纺线是姥姥与世界对话的主要方式,那么,从姥姥那里听故事,就是我儿时认识世界最主要的来源。
往往是天刚刚黑,我就缠着姥姥讲故事。等姥姥收拾停当,就和我一块儿钻进被窝,开启了我一天当中最盼望最幸福的时光。嫦娥奔月、四郎探母、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这些难忘的故事,我似懂非懂,听得入迷,不停地缠着姥姥重复讲,姥姥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讲给我听,直到我进入甜蜜的梦乡。
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夜,姥姥讲的那些动听的故事,充盈了我小小的渴盼长大的心,也将真善美的种子种进我的心田。
后来,我回到了父母身边,每年寒暑假都要去姥姥家里住上一段。姥姥依然迈着那双小脚,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情,她总是叮嘱我,在家要听父母的话,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将来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在世事沧桑里浮沉,转眼间,已是两鬓染霜的中年人。那晚午夜梦回,又看到姥姥慈祥亲切的面容,她还是那样温柔和气、不疾不徐,似乎在说什么,我却怎么也听不清。梦醒处,窗外的月光宛若被轻纱般的雾缠绕着,默默似往常,此刻,正善解人意地流淌着如水的温柔,诉说着无边的悠悠思念。
□辛宇卉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