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与母亲视频，镜头那端，母亲端坐在沙发上，满头灰白，仿佛等待了多时。

镜头翻转的那一刻，望着镜头那端的母亲和镜头这端的自己，细细打量，忽然发现，我和母亲从未像如今这般相像。

从前，我还太小，母亲还太年轻。如今，我愈加有了女性沉稳内敛的模样，两个本来年龄差距很大的人，忽然间在某一个光阴的节点，竟然如此接近。

母亲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深深的关切，仿佛我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而我已经在岁月的行程中，在面容与体态、在行动与心境上，与母亲以同一种身份重逢，向她靠拢。

看着眼前的人，禁不住想起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梳着乌黑乌黑的长长的辫子，青涩得就如同春天的果子。可是，母亲的乌发，又是如何变成满头风霜的呢？

记得那一年，母亲四十几岁，虽不能说貌美如花，但也该是个爱穿裙子，爱在春风里赏花赏春光的寻常女人。可是，那年的母亲却在稻田里薅草，穿着水靴，忍受着蚊虫的叮咬，整日在田间忙碌。

粉料厂里，机器嗡嗡作响，母亲热得大汗淋漓，头发衣服上都沾着草屑。粉碎一袋草料可以赚两毛钱，母亲整整一个夏天都在草料厂里劳作。当母亲把来之不易的血汗钱递给我时，我不忍抬头看母亲。母亲却说，只要你好好上学，妈妈辛苦点儿没事儿。

那一年暑假，我把录取通知书递给母亲，母亲欢喜得像个孩子，夸我有出息，没有辜负她对我的期望。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的女儿也已经上了大学。一天夜里，女儿打来视频，看了我良久，突然哽咽着说，妈妈你都有白头发了，我不想妈妈变老。我不由得笑了，妈妈没有老啊！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知道，我也正在岁月的风霜下老去。

我又是如何变老的呢？10年前，女儿还是四年级的小孩子，突然被查出乳腺上长了一个鸡蛋黄大小的肿瘤。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女儿小小的身体穿着成年人才穿的病号服的样子。手术后，女儿健健康康地上初中、高中，直到考上大学。可这些年，只有我自己知道，为女儿偷偷流的眼泪，真是比江水还多。

“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寸光阴一寸老，我知道，有一天，拥有青春年华的女儿也会如我和母亲一般猝不及防地老去。但是，在这年华流逝的过程中，我们都学会了爱与珍惜，懂得了付出与感恩，这样就足够了。

老去光阴里的一切，都将成为时光深处永不凋零的花，在生命的旅程中，永远盛开、永远芬芳。

□高玉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