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喜欢冬天，觉得冬天过于凛冽，让人变得缩手缩脚，连身体也好像有了一层无形的壳，使人沉闷而呆滞。可是，很多美好的事情，却是非冬季不可的。

茅盾说：“我就觉得冬天的味儿好像特别耐咀嚼。”是的，冬天的味道，是需要咀嚼一番后才能领略的。我最喜欢的，是童年时老家的冬天。

清晨，走出房间，清冽的空气瞬间侵蚀入骨，呼出的白气一片氤氲。村庄和田野也时常隐在雾色中，犹如潜伏在浩渺大海上的船舰，行人也好似踩在迷宫里。于是，多年常走的路，便多了几分新奇与探究的意味。

厨房的玻璃窗上，总是蒙着一层漂亮而精致的冰花，有的像羽毛，有的是对称的六角形……各有情趣，各有风采。这是冬天送给人们的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时，厨房成了一家人最爱去的地方。红彤彤的火苗舔着锅灶，温暖着厨房。在烟雾缭绕中，早饭做好了：香甜的红薯米粥，就上萝卜白菜或几片咸菜，瞬间将温暖和能量传递到全身，再走到寒冷的空气中，竟觉得好像穿了一层热气腾腾的盔甲。

将火盆搬进堂屋，围着火盆摆上一圈椅子和板凳。不一会儿，邻居或亲朋一一进了屋，欢声笑语便从房间里溢出来……女的做着针线活儿，男的负责拉话，说着些天南海北的稀奇事，逗着一圈儿孩子们嬉笑。孩子们嘴馋，不时地从厨房里拿一些食材：花生、黄豆、粉条、红薯、馒头放在火边，或是埋进火里烤上，一边烤一边吃。

烤粉条最有趣，将一根硬邦邦的粉条放进火里，只听到“刺啦”一声，粉条就从灰黑色的硬棍变成了白胖子，还有一股焦香。小时候不怕脏，吹一吹就塞进了嘴巴。

将近中午，火盆凉了，人就散了。

“下午还来呀！”主人发出邀请。

“来呀！”大家应和着。

午饭，冬季最常吃的自然是面条，而最好吃的，要数芝麻叶面条了。用油炸的朝天椒和蒜浇上去，又香又辣又美味，直热出一头汗。汗一出，全身舒爽，与夏季闷出的一身臭汗是迥然不同的。

午饭后，太阳暖和了，北风也温和起来。搬上一把椅子靠着墙角，对着太阳眯起眼睛。时间一点点过去，身体一点点舒展，好似发酵面包一样胀了一圈，舒服极了。透过稀疏的树枝望上去，冬日的天空清澈而明净。

这时节，正是吃冰糖葫芦和糖人的好时候，货郎们担着货担，走街串巷地吆喝。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或一个惟妙惟肖的糖人，够孩子们炫耀一整天了。

最有趣的，自然和雪有关。

下雪的夜里特别安静，万籁俱寂。第二天推开门窗：呵，好一个冰雕玉琢的白色世界！庭院里，狗和鸡群早已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别致的图画。深深地吸一口气，空气清冷却新鲜。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声音像乐曲似的，怎么听怎么舒心。

饭后，小伙伴们相约着堆雪人、打雪仗，或者在池塘里滑冰，或者在雪地上打滚滑雪……等到湿了衣服鞋子，赶紧跑回家去放在火盆上烤，白色的烟雾袅袅而升。穿上刚烤好的棉鞋，就像捧着一个暖暖的山芋，那感觉无以言表！

大人们总要忙着收集干净的初雪化成水，用来泡咸菜，或是来年夏季泡茶消暑，那滋味很是独特，带着大地的清新。

远眺被大雪覆盖的原野，大人们总要说一句“瑞雪兆丰年！”果然，每年大雪后的春天，麦子总能茁壮成长。

幸甚，我们是“四季人”，比那“不可以语冰的夏虫”，多了另一番生命的体验。

□孙克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