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这首传唱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经典老歌,唱出了西北人们对黄土高原的恋恋深情。时隔三十多年,作家狄马凭借着文化随笔《歌声响处是吾乡》,用文学的方式,以其饱满、厚重的笔触,同样表达出对这片黄土地的挚爱。
本书是狄马游走陕北,于边行边吟中写下的艺术哲思。作者怀着对故乡的神往、对故土的膜拜,深入当地乡村,执着地走进了一座民间文化的乐园。当高亢雄浑的信天游、韵味悠长的说书、质朴生动的秦地方言一次次萦绕在耳际时,这一切对狄马来说,竟是那么的熟悉而亲切。作为与这片土地相依相伴、生活了五十年的陕籍作家,狄马觉得,有责任和义务把盛产在这里的“民歌、说书、方言”等民间艺术,精心采撷出来;把蕴涵其间的历史典籍,活跃在民艺园地里的优秀传人,一并介绍给普罗大众。
随着探访的深入,狄马欣喜地发现,广袤的黄土高原宛如一个硕大的“艺术摇篮”。秧歌、老腰鼓、劳动号子以及各种风俗小调、激越的琐呐、意蕴深长的酒曲、各类弥漫着黄土气息的民间艺术,珠联璧合,共同构成了多元、开放、进取的陕北文化。其中,陕北民歌大胆率直、敢爱敢恨的风格,完全打破了汉语文学“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审美传统。陕北说书则完整保留了自明清以降,北方鼓词系统的讲唱曲目和表演形式,被誉为“民间叙事文学的活化石”。而老腰鼓堪称古时军阵演练的民间孑遗,一直演变流传到现在。至于陕北方言,至今还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词汇,人称“听见古代”。这些摇曳在黄土高原上的陕北文化,无不蕴含着鲜明的地域特色,饱蘸着浓烈的西北风情,彰显着陕北人粗犷、豪迈的性格……
狄马探寻着这些文明因子,于勾连古今中,生动还原出陕北文化的演进过程。他盛赞质朴、凝炼的信天游,是西北劳动人民的“生命歌谣”。那些情深意长的歌词,既展现了陕北人的真性情,唱出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且,也在一咏三叹里,充分体现出中国文字的语言之美。他意趣盎然地分析《水浒传》里的陕北方言,大胆推演说,当时的说书人操的是普通百姓人人能懂的“官话”,类似于我们现在的普通话。至于这些“官话”,为什么偏偏能在陕北地区流传开来,狄马给出了独立的判断。他认为,由于地域制约所造成的封闭和贫穷,反而促进了秦地“官话”的传播,让流传至今的陕北方言,有幸承载下许多古代的词汇,从而铸成了黄土高原上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
书中,狄马热切追溯着陕北文化的来路,对其未来的发展之路,亦表达出深切的忧思。采风中,他发现以黄土高原为代表的陕北文化,尤其是那些土生土长的陕北民间文化,在当代语境下,正日益发生着深刻的蜕变。信天游,山里人唱得少了。唢呐,传统曲目早已被换成现代流行歌曲。腰鼓由“敬神”改为“娱人”。酒曲从颂赞历代英雄好汉,变为了歌颂凡夫俗子……这些渐次出现的文化现象,发人深省,也为民间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光大,提出了新的研究课题。
在表达对陕北文化强烈关注的同时,狄马也专门辟出一个人物板块,对那些民间文化中的佼佼者和非遗传人,予以大张旗鼓的宣介。他们中有陕北民歌歌王王向荣,陕北说书的集大成者贺四,描摹黄土风情的油画大咖郭庆丰等等。这些文化传人在各自的领地辛勤地耕耘着,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将陕北文化及其流传久远的民间文化,较好地传承了下来,让这些宝贵的文化基因,执拗地扎根在肥沃的黄土高原,开出了一朵朵娇艳的艺术之花。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传帮带,我们的民间艺术、非遗文化,才开枝散叶,长成了一排蔚为壮观的文化丛林。
□钟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