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年味儿,还需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
年味儿是长辈们给的压岁钱的印刷味。春节前,长辈们常会早早去银行换回好几张簇新的“大团结”(旧版的十元人民币),准备在新年时分发给小辈。在“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除夕夜,奶奶会从口袋里掏出四四方方折得有棱有角的红包,塞到我手心里,笑眯眯地说:“压岁压岁,过了今天又大一岁了,女大十八变,长成大姑娘了!”
年味儿是裁缝做的新罩衫上的机油味。冬天,朴实土气的棉袄是内穿的,通常选用深色的面料,外面还需罩上一件棉布做的罩衫,防止棉袄弄脏了经常换洗,影响保暖。节前的裁缝店是最忙碌的,为确保新衣能如期完工,母亲通常提前个把月带我们去店里量尺寸、定款式。记得小时候有一件粉底梅花图案的罩衫,配有别致、古意的银丝小盘扣,“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罩衣是母亲为我准备的礼物,更包含有家人鼓励我发愤图强的期许。
年味儿是烟花爆竹燃放后弥漫开的火药味。“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传说中的“年”是远古神兽,每到腊月最后一天的午夜,“年”就会到村社集镇大肆掠夺、伤及人兽。因为“年”怕火,怕红色,怕爆竹,因此有了过年放爆竹的习俗。孩童们不敢放大炮仗,那一长溜红蜈蚣似的小鞭炮才是我们的最爱。一整串的鞭炮直接燃放太奢侈,我们会把穿鞭炮的编绳解开,拆成一只只小鞭炮。坐在门槛上,点起一个,稳稳地朝天井的空地扔去,“啪”地一声,是我们开怀大笑的回响。笑闹中也有意外发生,一次,我贪吃了糕点后去放小鞭炮,手很黏,未及时扔出点燃的小鞭炮,手指上被烫出了一个水疱,算是过年的一段小插曲。
年味儿更是父亲手工制作芝麻糖的香味。父亲把芝麻糖的制作场地设在老宅的前厅,工作台是平铺于板凳之间的木门板,小煤炉放在称手的地方,一切准备就绪后,父亲架起铁锅,先将花生炒熟,用擀面杖碾碎,再将黑芝麻炒得噼啪响;接着在铁锅内烧开水,放入白砂糖、麦芽糖,把握好火候;最后加入事先备好的花生与芝麻,还有被父亲称之“独门秘方”的橘皮充分搅拌,趁热用饼干盒压型后切片,一盘黑里带俏的芝麻糖就出炉了。刚做好的芝麻糖,扑鼻的香味满屋都能闻到。
随着时代的进步与革新,压岁钱开始用手机转账,满柜的衣物已无需再添置,市区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老宅拆迁后早已改头换面。周围的亲友闲谈时,常感叹如今的年味儿淡了很多。而我知道,年是一个个重叠的记忆,是一层层涂抹的色彩,一段段可以捕捉的气息。那些年少时的懵懂,青春时的激扬,中年时的睿智,老年时的淡然,那些永远的告别与相聚的喜悦,在一年又一年中,跨越生与死的界限,让我们在追忆与遥望中百感交集,在平常日子里守护着不变的精神家园。
□郭瑜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