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镇上读初中。学校与家相距十多公里，每周六傍晚放学以后，我们会骑上叮叮当当的破自行车，你追我赶，回家过周末，顺便带些大米。学校食堂里的菜饭票，只能用大米进行兑换，所以每到月底，我们总要从家里带一二十斤大米去学校。

那年我家的水稻得了稻瘟病，导致秋收时大幅减产。周日大清早，我被父亲叫起来帮忙晒稻谷。“今年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干活前，父亲看着晒场上比往年小得多的粮堆，默默地对母亲说。

“再紧也不能饿着孩子啊！”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他们不再说话，配合默契地用拉板拉开谷堆，我则在后面用耙子平整晾晒。

记得那天的日照异常好，稻谷酣畅淋漓地享受着日光浴。午饭后，父亲捧起稻谷捏了捏，又送了几粒到嘴里，咬开来看了看。扭头对我说：“已经晒干了。缸里的大米不多了，你等我，我马上把稻谷送去加工坊脱粒，下午你可以带新米去学校了。”

我兴奋地点点头。

下午五点，在我的翘首企盼中，父亲终于推着板车，载着新鲜的大米回来了。父亲一边把大米绑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一边严肃地说：“今天加工坊人太多了。大米出来我就用蛇皮袋替你单独装好了，这袋刚好20斤。你在学校吃多少就打多少，但是不准浪费，一粒都不行，知道吗？”

“知道了！”我焦急地蹬上了自行车。六点钟要上晚自习，时间比较赶，我把自行车两个轱辘蹬成了风火轮，身后的泥巴路扬起了一道灰尘。

终于，提前五分钟我进了学校大门。

“喂，你米袋子漏啦！”身后有同学大声喊道。

我急忙停下来，这才发现，蛇皮袋的一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轮胎扯破了一道口子，大米悄无声息地撒了一路。我卸下来一掂量，腿都软了，20斤大米差不多漏掉了一半……

周六傍晚我回到家，父亲下地还没回来。母亲看我心事重重样子，追问我怎么了。我想着，母亲知道了最多数落我几句，但父亲要是知道了……想到他那张严肃的脸，我欲言又止。最后，母亲答应我不告诉父亲，我才向母亲坦白了。

“没事的，以后注意，骑车也要下来检查几次。”母亲显得一脸轻松，并没有责怪我，“明天我再给你装10斤，不让你爸知道……”

数年以后，我们家承包了更多的地，粮食也丰产了，家境越来越好。有一次卖出去几千斤稻谷后，父亲随口说道：“那一年，给你装了20斤大米，到学校却变成了10斤？”

“您怎么知道的？”我吃惊不已。

“隔壁的劲松娃从学校回来就跟我说了。粒粒皆辛苦啊，浪费就是犯罪，每每想到此事，我就后悔不已。”父亲看着我，一脸愧疚地说，“这件事怪我，当时怕你迟到，匆匆忙忙的，没给你绑严实，才导致白白浪费了10斤大米。你妈后来几天起早贪黑，去收割完的稻田里拾麦穗，硬是把这浪费的10斤大米捡了回来才安心……”

□董川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