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那年,母亲经人介绍与23岁的父亲相识,嫁给了父亲。母亲只读了两年书,算识几个字,但母亲会持家,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拿得起放得下。
母亲嫁进父亲家门后,家里有了女人,家才像个家。
母亲与父亲结婚第二年,我的到来让母亲欣喜不已。母亲更勤劳了,她说要给我一个好的未来。用爷爷的话说,母亲是个大脚板丫鬟,个子不大脚很大,人很瘦声音却很响。这也注定母亲要成为家中的主劳力,母亲美丽的青春也就在一天接一天的劳动中悄悄流逝了。
我三岁时,有了弟弟。添了两张吃饭的嘴,为维持家中生计,父亲去煤矿当合同工。母亲哪愿父亲离开家,但是又不得不让父亲外出。一家七口人的劳动,这下子都要靠母亲一人全力撑持了。
然而,对于母亲的打击还没完,父亲出事了。父亲在煤矿上班时,头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母亲一下子懵了,仿佛家中的大梁坍塌。但母亲强行收回了泪,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去了父亲的单位,送父亲去当地最好的医院治疗。为治好父亲的伤,母亲到处借钱。也许是母亲的行为感动了上苍,父亲终于在三个月后醒来,和母亲一起回到农村的家里,硬靠着母亲的精心照料,父亲居然神奇般地一天天恢复了健康。
后来,我读初中了,学校离家二十里地,母亲为了不让我往返学校影响学习,坚决不让我回家。她每周送米和苕到学校,这二十里地,一来一回,母亲就要往返四十里,她整整坚持了三年,一千多天。
然而,三年后,我却辜负了母亲,中师没考上,我读了高中,弟弟也读初中了,家里又收养了一个妹妹,可想而知,生活有多困难。父亲说他要外出打工,母亲坚决不准,她不愿父亲再外出受累了。
有一年暑假,母亲听说有一种叫过路黄的草可以卖钱,兴奋不已,一有空就去扯这种草。附近扯完,就去更远的地方扯。大热的天,母亲背着满满一后背的草,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看她那汗流浃背的样子,父亲都哭了。
有一天晚上,天都黑尽了母亲还没有回来,我和父亲打着手电去找母亲,找了三个多小时,才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找到。手电筒的光里,母亲看到我们兴奋地笑了,我发现母亲笑得好甜。原来母亲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深沟里发现了一大片过路黄,扯着扯着就忘了时间,天黑了,才发现扯多了,自己背不走。就在那儿守着草等我们来找她。那一夜,我和父亲母亲背着那几背的草回到家,天都亮了。
暑假结束,我和弟弟妹妹,就是拿着母亲卖草积攒起来的大票没有超过一元的、一毛二毛的角票去报名读书,那些钱里全是母亲的汗渍。甚至直到今天,我每次摸到钞票,都觉得有母亲的汗渍浸在里面般珍贵。
上周,母亲在我生日那天,背了一背的土特产来看我,大米、蔬菜、腊肉,这些东西仿佛和那些花花绿绿的角票一样,都浸着母亲的汗水。我留母亲多住几天,母亲不肯。母亲转身离开时,我看见她的身子佝偻了,头发斑白了,步履蹒跚了。
我哽咽了。我精干的母亲,哪里去了?
□朱茂成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