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岁的老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成由节俭败由奢。他没事就念叨他的老黄历，告诫我们要懂得节俭，要学会节俭，“有旧不用新，能修不用新”，这是父亲的“十字”箴言，他一生都是这样做的。节俭就是我们的传家宝。

他念叨着他过去穿过面袋裤子，他指着大孙女裤子上的几个不规则的洞说：“那时不兴窟窿，有窟窿也都得补上，那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男不露脐，女不露皮，是那时乡村穿衣戴帽的标准与传统。”

父亲穿过面袋裤子？我们都头一次听说，勾起了孩子们极大的兴趣。父亲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来。

父亲是念过高中的，因为念过高中，才在村里谋得一个民办教师的职业。也因为去上高中，父亲吃尽了苦头。

父亲说，去永安高中念书是天大的喜事，这意味着父亲第一次离家住宿舍，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可眼看到了开学的日子，一家人犯了难，因为父亲没有一件像样的裤子，唯一一条外裤，是冬天穿棉裤的外裤，夏天松松垮垮的，并且几年未做新裤子了，这条裤子补了又补，大窟窿小眼子的，实在不能穿去读书。

怎么办呢？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辙来。

大概有几天时间，一提这事父亲就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很多家庭因为困难都不念书了，可父亲学习好，不念太可惜了，就央求奶奶，怎么着也得弄条新裤子，体体面面去上学。

办法总比困难多。奶奶不知是托了谁，在供销社的公家人那里低价买回来了两个白面袋子。白面袋子都是上好的白花旗布。就是这两条白面袋子，被改造成了裤子。原来装白面的袋子，很顺理成章地装了父亲的两条细长腿。面袋子实在太短，盖不住鞋面，吊着裤腿儿，露着白皙的脚脖儿。

父亲不敢出门，怕同学们看到吊腿裤子。只要进了教室就稳坐长条椅子上，那些桌椅板凳成了“遮羞布”。只要进了宿舍就不再出去。但这些困难没有挡住父亲的学习劲头，他的很多科儿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说这话时，父亲一脸的骄傲。

父亲乐乐呵呵地调侃说：“纯棉的，舒服极了！”

舒服极了？！他的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一听这话，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了。他们不理解那个时代的窘困，听老父亲讲裤子的故事，就像一个久远的传说、笑话而已，可在我们心里，能感受到那个时代的贫穷与落后，理解父辈的不易。父亲时常感叹，你们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不知道饥饿的滋味呀。

“没想到，我十几岁就潮了一把，穿了面袋裤子，还是吊腿的七分裤。”说完父亲笑了，我也笑了。我分明看见父亲深深的眼窝儿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朱宜尧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