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冬天,我入伍离开老家的头天晚上,村里当过五年兵的翔叔特意来到我家语重心长地给我上了一课。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叮嘱我的那句关于班长的话,他说:“到部队之后,一定先要跟班长搞好关系,别看这班长官儿不大,可他通仙气儿呢!”
这个“仙气儿”到底指啥,我虽然一头雾水,但却让我从此对“班长”这个称谓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紧张的三个月新兵连集训结束后,我分到老连队。班长是一位吉林籍的朝鲜族老兵,姓金。中等个儿,皮肤黝黑,他的体型用“虎背熊腰”四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了,而且那张脸看起来很凶。我心里暗暗打怵,难道翔叔所说“通仙气儿”的人就是这般模样吗?
这个疑惑很快就打开了。有一次检查内务时,班长发现了我压在被子底下的那本手写“文集”,当时他眼前一亮,惊诧地问我:“小刘,你喜欢写作?”
“写的不好,让班长见笑了。”我红着脸说。
“好不好,得等我拜读完以后再做评价。”说完,还真拿走了我那本“文集”。
三天后,班长来还我文集,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从小就很喜欢文学,可惜家里条件窘困,只读到初一便辍学回家帮父母干活了。他说:“这些年来,那个深藏心底的文学梦却始终未曾泯灭,也常有创作的冲动,却又力不从心。我读了你写的这些文章,看得出文字功底不错,好好写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我不由得一阵窃喜,原来班长这虎背熊腰、貌似凶悍的外表下居然包裹着一颗如此文艺且柔软的心。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和班长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再看他那张黝黑黝黑的脸,不但不凶,而且还透着几丝小可爱。
自此,班长不但是我的第一读者,而且每次读后都有精彩点评和建议。我发表的第一首诗就是在他的鼓励下投稿的。当收到样刊后,他的兴奋程度绝不亚于我这个当事者,竟然手捧杂志大声朗读起来。随后他又拿着那本杂志把我领到了指导员屋里。半个月后,我便被调到了连部任文书。
“文书”这个工作性质及环境对于我的爱好来讲,简直如鱼得水。此时此刻,我对当时翔叔所言的班长“通仙气儿”之说,才终于悟出了一点韵味。这班长又何止是通仙气儿,更是我生命中的贵人。而更让我铭记心间的其实是班长对我的那次“特殊关照”。
那是在我分到他班里的第二个月,有一天晚上连队组织全连战士要去火车上卸水泥。可是那几天我偏偏赶上闹肠炎,浑身无力,却又没到请病假的分儿上。卸水泥这活儿我在新兵连时领教过一次,不但累,而且更要命的是飞尘呛人。可任务是按人头儿分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去断然是不行的。正发愁,就听到班长突然向全班大声宣布:“小刘今晚留下替我誊写班务总结,明天就要交到连部,他的那份任务由我来替他完成。”
事后,好几个战友都不无羡慕地对我说,班长对你真够意思,他自己一次扛两袋。直听得我心里酸酸的。
第二天,我觉得过意不去,特意到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瓶黄桃罐头送给班长,没成想却反遭他一通训斥,说我一个新兵蛋子每月就10块钱的津贴,嘚瑟啥?骂完了,又逼我当着他的面将那瓶罐头全部吃掉,汤也不能剩。
望着站在一旁“横眉立目”的他,我恍惚回到了儿时,而站在我身边的人,不是班长,更像是我的老父亲。
□刘世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