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生在旧社会,家长刚刚嘟囔着要给她裹脚,就赶上全国解放了,逃过一劫。妈妈只读完初小,认不得多少字,词语更少。但是,时代的经历,造就她自立自强的性格,并在潜移默化中把性格传递给我们。
我老家是漷县镇梁家务村,在通州区的东南角。盐碱低洼,过去是远近闻名的穷村。小时候,正赶上自然灾害,村里的收入低得可怜。妈妈参加生产队劳动,挖沟耪地劈棒子,都豁得出去。她有苦有累总是忍着,是个男子汉的性格。
家里没有积蓄,我们兄妹三个吃饭穿衣、十年寒窗,全靠父母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儿。那会儿,是我们家日子最紧的时候。穷困苦,要自己想办法,决不能等靠。有一年年终核算,爸爸妈妈每天的劳动工分扣除平时按人口分的粮食、大白菜,家里还欠生产队亏空20多块钱。一些人家借口没钱,就一直欠着,时间久了就不了了之。妈妈不这样,知道消息就催着爸爸卖粮食、卖鸡蛋,节衣缩食也要堵上公家的窟窿。妈妈有个习惯,向街坊邻居平时拆借的工具钱物,到春节前必须归还。做人要说话算数,到年就是个头儿。她说,要给新年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上世纪60年代,生产生活资料极度匮乏。白天忙着生产队出工,还要变着花样地给全家做一日三餐,妈妈用她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让我们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妈妈做的饭特有的浓香始终在我脑海里回味,闭上眼睛总能时光倒流,陷入美好的回忆。
家里我排行老大。上学时,记得妈妈每天都要起五更爬半夜做早饭,贴饽饽、老咸菜、棒子渣儿粥。特别是冬天,妈妈的手经常裂口子,或是被冻伤流着鲜血。早饭虽然单调,但是总能吃得暖暖的、饱饱的。
那是一个盛夏的中午,树木庄稼都被骄阳晒得低下了头,一丁点儿风也没有。我光着膀子站在门口的大槐树下,等妈妈回家。妈妈弓着腰,背着一大筐青草,衣服被汗水湿透,完全糊在身上。“快回家,别热着,今天有棒子稔头吃。”我开心地跑回院子,帮妈妈晒草。看到她肩上两道深深的印迹时,我仿佛看到了那筐青草的距离和分量。
我好像一下长大了,抢着收拾桌子洗碗。就是打那儿开始,我懂得了妈妈说的“不许吃饭剩碗底,不能糟蹋粮食”这句话的重量,更理解那时生活的艰辛。妈妈的话并不华丽,也不经典,却永远铭刻在我的脑海里。德在俭中来,童年生活,是我终生最难忘的一课。
每年秋后,好吃的开始多起来。不知啥时候妈妈收集的倭瓜籽炒熟了,加上买来的沙果、鸭梨,统统放到八仙桌儿上分堆儿。妈妈定规则,所有的好吃的要综合起来平均分堆儿。分完了,岁数小的优先挑选,负责分堆儿的人最后挑。这个过程,使我理解了公平公正,懂得了兄弟姐妹间要互相谦让。这以后,不论分不分堆儿,不论吃什么,我们都会主动自觉地挑最小的、受伤的、最次的先吃。
而今,我们兄妹都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龄。如果连续几天没去看妈妈,她就会打电话询问,是不是病了?多喝水,及时增减衣服等等,唠叨一番。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对妈妈来说,这是挂念、是担忧、是关心、是习惯。而对我来说,是暖暖的爱,是不能言表的幸福,我十分珍惜,十分享受。我愿意回忆妈妈的美味,领悟妈妈的性格,琢磨妈妈的习惯,更愿意永远体会妈妈传下来的老规矩。
□李永刚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