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倒春寒时的风,明知是季节的一部分,但没想到这么快来。老何就是这样形容手里的调令的,因为工作需要,他被调往另一个岗位。铁路上的工作性质就像轨道上的枕木,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今天上午,老何将离开这片土地。
我知道他心里有很多不舍,每个在这里工作过的人,都对机车出入库这片土地怀着深厚的感情。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每个人都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轨道、机车和常常坐在上面记录数据已经凹陷了的沙发,组成了我们职业生涯的风景。
老何说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二十一年,冷不丁要告别还真是困难。他舍不得那一辆辆蓝白色的火车头,舍不得嬉笑怒骂的我们。他抬头望着出入库不大的空间,此刻的他,就像准备登上列车离开家的游子,眼睛里波光粼粼,像春天雨下多了的湖。我跟老何的工长戴着口罩,隔着距离陪他聊天,他搭乘的火车两个小时以后到。此刻,我们在4月的天气里,尽可能久地挽留一个在这片土地上奉献过青春,奉献过汗水的信号工。
老何是一个非常敬业的好工人,这么多年来,经他检测的机车数万辆,每次它们都安全地行驶在辽阔的大地上。LKJ——机车上的“黑匣子”,准确而又神秘地记录着每一个运行数据,老何既是这“黑匣子”的医生,也是“黑匣子”的清洁工,我见过他一点一点把主机表面的油污用毛巾擦拭的认真样子,也见过他分析数据时小心翼翼盯着屏幕不眨熬红的眼睛。老何有强迫症,他上班一听见机车进库的声音,就会赶紧挎上工具包、作业红旗,早早就等在库里面。仿佛火烧着他的脚了。我每次都很疑惑:“机车都没停稳,那么着急上车?”老何说,习惯了,一直以来看到机车进库就想赶紧上车干活儿。“干完心里才踏实。”老何笑着说。他的脸上是一团揉不开的皱纹,但那坚毅的目光让人觉得皱纹也是好看的花朵。我很佩服他的这句话,不但干活儿积极,干活儿还主动,也只有热爱这个岗位的人才能做到老何二十一年如一日的“着急”。
跟我们希望机车不要进库想偷懒的想法不同,有时候,机车在线路上奔跑,活多不进库,老何就会念叨太无聊。老何坐不住,没车进库,他就在值班房附近走来走去,一会儿查看一下备品,一会儿对着电脑翻看前面的数据,一会儿又跑到轨道上查看设备状态,简直跟门口榕树上的蚂蚁一样忙碌。
老何不但对检测设备这些分内的工作很积极,对分外的活儿同样积极。去年初夏,一次丰沛的雨水过后,我们房子门口种着的大叶榕,就像“爬山虎”类的藤蔓植物一样,到处扎根,后来一些树干就在屋顶上“生根长叶”,老何看见了,担心影响到房屋安全,拿着镰刀一节一节地把寄生在屋顶的枝叶清理干净。本来这些事可以交给物业部门处理的,但老何说,反正休班,闲着也是闲着。老何家远,很少回家,休班的时候,他在宿舍呆不住,就会来工区瞅空找个活儿或者给当班的同事搭把手。到九道的路上,野草总是肆意生长,侵占着水泥路面有限的空间,老何就会戴个手套,像一个园丁一样把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如果恰好有故障,他就更积极地参与进来,那种“热情”,仿佛就是四月天空中的太阳,给出入库带来的除了亮光,还有那无穷无尽的能量。
在他的影响下,来实习的小伙子离开出入库后,干活儿都学会了“越界”,我觉得,那就是一个榜样的力量吧。
如今,老何将到另一个岗位继续着他热爱的铁路事业,这里的土地已经因为他的坚守而正焕发着春天蓬勃的气息。
老何是一个普通的铁路工人,只是千万职工里的一名,但正因为有他这样对岗位始终怀着太阳一般热情的铁路工人,机车才飞驰得那样平稳,奔驰得那么欢快。
时间到了,老何坚定地往前走着,手里攥着调令的背影在春天里书写着另一份耕耘的故事。再见,坚守了21年阵地的老何,你的不舍会有人替你守护,你热爱工作的故事依然会影响更多的后来者。
□赖雨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