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个很讲究的人，那时候过年，他总会花一块两毛钱买上一瓶头油，我倚在门口，看着他将头发擦得油光，还好奇地问爹：“擦了油，沾上土咋办？”爹嘿嘿一笑：“擦了头油，才能富得流油！”

爹的牙齿不好，五十来岁就掉了好几颗牙，说起话来左右跑风，他也很注意形象问题，但为了省安牙的钱，见了生人一般是不怎么说话。过年时，爹坐在屋子的八仙椅上，抽着烟，等着前来拜年的晚辈们，堂姐和堂姐夫推门进屋，见到爹，就喊着：“叔，给你磕头了！”这是祖祖辈辈几代人留下的礼节，那时候因为堂姐第一年回门，我们当地叫请女婿，中午的时候，爹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拎出一瓶陈年老酒，目的是把姐夫招待好，声音忽高忽低从屋里传到屋外，类似吵架似的，其实他们在划拳。

堂姐夫也是个实在人，那年他买了一部相机，为了让我们试新，非得跟我们拍一张全家福，爹听说照相就来劲了，他急三火四地跑到里间，抹了点头油，将头发理顺。我们并列排齐，中规中矩地站好后，只见闪光灯晃了一下眼，照相的事儿就完全搞定。

从那年开始，爹就有了照全家福的意识，他总琐琐碎碎地说：“趁着孩子们还在身边，能留个纪念就留个纪念。”我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依顺着他的心思照办。往事如烟，翻开那本厚厚的相册，爹喜欢的头油，我爱的紫罗兰粉，还有最有意义的照片，每一点、每一滴，都汇聚成浓浓的思念。

等我们成家后，回去的渐少，哪怕是过年，也都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对于爹喜欢照全家福的嗜好，也都自动忽略了。前年的时候，爹说难得你们都回来，今天人都聚齐了，咱们照个全家福吧！为了选一个好点儿的背景，我们全家驱车跑到公园去拍照，那张照片就这样定格在了狗年。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前年的时候爹好端端地害了一场病，因为脑溢血造成了偏瘫丧失语言能力，整个家因为爹的倒下而丧失了生机.翻看相册，不由得将我带回从前，打心底说，我还是喜欢从前的年，喜欢跟在爹身后，撒撒娇，调皮地戏弄他，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时光如白云苍狗，又逢鼠年，我拎着爹喜欢吃的零食，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心莫名地疼了，给爹换了一部好点儿像素的手机，只是满足他许多年来的愿望，可是爹还没来得及用，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的脑海慢慢浮现出爹笑眯眯的样子！

□王会敏 文/图